“七少爷的方子给了梁知府,府城的饴糖,在这之前,所有铺子的饴糖都没了。如今饴糖远比金子都贵,一两金一两饴糖。”
李为善怔怔望着关先生,道:“你是说,七少爷的方子在放出去之前,有人提前将饴糖全部屯起来赚大钱?”
关先生道:“最先被七少爷拦着的钱礼,他倒老实,将方子与防治方法,抄了无数份,让仆从到处去散发。结果,仆从被差役抓了起来,说是扰乱民心,引起百姓恐慌。我进城时,听说饴糖就没了。就算做饴糖买卖的几家,能聪明地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将饴糖屯起来。民不与官斗,府衙一句话,他们还不是得乖乖听令重新摆上柜台。”
李为善自不用多问,也知道几家商户背后有大靠山。他的手不由自主搭在了腰腹间,一时不语。
关先生这时神色喜中带忧,继续道:“朝廷那边......瘟疫的折子刚报上去,没那般快有消息。倒是水灾的旨意下来了,朝廷将庆安县,划归了江州府,让江州府赈济灾民。”
李为善睁大眼,难以置信地道:“什么?”
关先生道:“梁知府将朝廷的旨意给我看了,称庆安不归青州府管了,自不给我钱粮,让我去问夏知府讨要。”
李为善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重新划分属地,并非简单容易之事。朝廷至少要经过无数次的商讨,没个一年半载,肯定定不下来。
若是朝廷早就在考虑此事,绝无可能不走漏风声。李为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论青州府还是江州府,他依然只是庆安县的县令,只顶头上峰从梁津河变成了夏恪庵。
宁氏是夏恪庵的亲戚,天天变着花样骂他的宁悟明,是夏恪庵的嫡亲姐夫!
关先生见李为善六神无主,心知他的担忧,劝道:“县尊,江州府不比青州府,至少庆安县出事,肯出手搭救。且江州府富裕,朝廷那边肯定是考虑到了这点,将赈灾的事,干脆推到了江州府身上,如此一来,朝廷也就不用拿出钱粮了。”
“我......”李为善都快哭了,手捂着头,不断地转着圈,“我该作甚,哎呀,炭!老关,你快去,江南先生先前来骂我时,说过要炭。水井中投放炭,什么净水,我反正不懂,你快去,以前烧炭的人家,让他们赶紧起窑!”
关先生对着手忙脚乱的李为善,嘴张了张,只能前去找人打听,庆安县以前谁在烧炭卖了。
这些天来,李为善听多了瘟疫如何传人,只要按照预防的法子来,基本上不会出事。
前程要紧,他再也不敢躲在帐篷中,前去各处转悠,看看柴禾,盯着秩序,再转悠去城门口守着。
没多久,城门开了,里面送出来了装着大桶与缸的板车。
李为善还是下意识退了两步避开,等城外的差役与地痞们蒙住头脸上前,接过了板车朝城西郊驶去,装着柴禾的板车送进城门洞,他才脸上堆满笑,上前对着出来的宁毓华见礼:“宁翰林,七公子先前差了我身边的关先生去府城,先前关先生从府城回来了,有些紧要之事,我想告诉七公子?”
宁毓华听宁毓承提过,让关先生去府城要钱要粮食之事,他点点头,道:“小七在忙。你告诉我便是,我等下回去跟小七说。”
李为善迟疑了下,如今他已经是江州府下辖的县令,自不会隐瞒,将府城的事前前后后说了。
宁毓华蒙着头脸,露出的双眼沉沉,发出阵阵寒意,李为善见状,不由得舌尖
打结,身形都矮了几分。
“我知道了。”宁毓华听到最后,只冷冰冰说了声,便带着柴禾进了城。
秋日的风吹来,吹透了油衣,宁毓华浑身冰凉。
那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梁津河他怎敢,他怎敢!
在翰林院几年,宁毓华当然不是懵懂天真的少年郎。
梁津河他当然敢!
因为他阿爹被追封为太师,天子比谁都想长命百岁!
宁毓华双眼通红,他顾不上愤怒,先将柴禾送到了病患所在之地。余下的柴禾,则送到指定的铺子,照着以前一样的价钱,卖给需要的百姓。
到了傍晚,宁毓华回去更洗之后,宁悟明也回来了。宁毓闵这几天扎在病患处,认真记录他们的病情变化,宁毓华没管他,将李为善所言之事,悉数告诉了宁悟明:“三叔,我去找小七。”
宁悟明端详着宁毓承泛红的眼,他心情也不好过。
对于梁津河的做法,看得比宁毓华要透彻。
对于瘟疫,自古以来人人惧怕。他们能顺利在庆安县开展防治,是靠着宁氏不计本钱,砸了无数的钱粮,人手进来。
要是瘟疫在大齐蔓延开,朝廷就算想管也无能为力,户部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来救治。
朝廷将庆安痛快划给了江州府,将救灾之事交给了江州府,也是为了省下了一笔救济粮。
青州府没得朝廷的赈济,梁津河拿不出钱粮,为了一劳永逸,干脆舍了穷人的命。
反正,穷人的命不值钱,要是瘟疫被他控制住,顶多被不痛不痒申斥几句。
宁悟明哑声道:“我与你一道前去。”
宁毓承与他们几人住处离得近,只隔着一条巷子。他们到了门前,恰好宁毓承从李为善的私宅回来,看到两人,道:“你们来了,我正好要找你们。”
宁毓承双眼透着喜悦,两人估计是病患的情况有所好转。虽然这事值得开心,不过他们胸口还是堵得慌,谁都没有说话。
宁毓承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情绪不对,他前去更洗出来,径直问道:“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