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通判僵了僵,眼神闪躲,心中暗自琢磨:“看两人态度温和,莫非他们拿着我们的家人做筏子,真真为了进城来做善事?”
无论如何计议,既然宁毓华宁毓承已经进来,只能先按照他们的安排来做,且看他们如何行事再说。
府城不比庆安县,许通判当即交代了徐先生与唐先生,让他们去安排:“赶紧,照着七公子的话来办。”
大家一通忙碌,将病患安置在了府城富绅的空置宅子中,收敛处理尸首污物,严格处理深埋。
宁毓承他们开始兑补盐液,熬煮米汤,烧滚水,直忙到天色暗沉,又有不少的病患被送了进来。
饴糖粮食一点点少下去,宁毓承对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唐先生道:“朝廷让府城开仓赈济,还请唐先生去安排一下,送些粮食来。另外,其他的粮食,赶紧发放到百姓的手中。”
唐先生垂下眼帘,半晌后道:“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回禀府尊。”
宁毓承只瞄了他一眼,唐先生感到似乎有道寒光刺来,不禁心一凛,不敢直视,忙垂下了头,结巴着道:“粮食还好,只饴糖金贵,一两饴糖一两金,恐难凑齐。”
“江州府的甘蔗,全部用来熬煮饴
糖。再说,好生生的人,喝这个又甜又咸的水,不但难喝,还没用。吃加了盐的菜汤,米汤,肉羹有用多了。那些存着饴糖的人,呵呵。”
宁毓承嘲讽一笑,没再说下去。唐先生愕然望着他,脑子转得飞快。
盐与糖兑水,用量要准。足以证明饴糖有用处,但过犹不及。江州府的甘蔗全部用来熬煮饴糖,宁毓承他们这里需要,肯定先会送来。
既然饴糖并非那般金贵,谁还舍得当冤大头来买,价钱自然会降下去。
唐先生当即找了借口,回去府衙找梁津河了。
翌日,青州府的铺子像是庆安县那样,有一些开张了,铺子中摆出了饴糖卖。价钱比以前贵了十倍,肯定比不上一两金时的价钱,价钱降了,买的人却寥寥无几。
过了两天,庆安又送了饴糖来。青州府的饴糖价钱,跌到只有以前的两倍,买的人勉强多了些。
宁毓承自然得知了青州府铺子的饴糖之事,他并不感到意外。商户囤积饴糖是为了赚灾难钱,当饴糖不能作为“传世仙丹”时,供需无形的手,自然会将价钱调到本来的位置。
梁津河抱恙的身子,总算恢复了,这天他亲自前来巡视,宁毓承与宁毓华分别在两处收治病患的宅子,他先去找了宁毓华。
宁毓华去了病患的屋子,梁津河一听,生怕被染上瘟疫,脚底抹油来找宁毓承了。
宁毓承倒在倒座中,梁津河暗自松了口气,稳了稳神,随着福水进了屋。
“梁知府包裹得很是严实,请坐。”宁毓承打量着只露出一双眼的梁津河,抬手见礼,不咸不淡地道。
“呵呵。”梁津河干笑了声,在宁毓承坐下,下意识往后仰,也不去端案几上的茶。
“这些天我的身子不好,七公子辛苦了。所幸七公子与宁翰林,青州府现在井井有条,听说好些病患的病情得到了好转。”梁津河寒暄着开了口。
宁毓承道:“只要防治得力,就是染上了瘟疫,也有许多人可以得活,否则的话,以前发生那般多的瘟疫,人都该死绝了。”
梁津河讪讪抽搐了下嘴角,想着脸蒙住了看不见,他很快变得坦然。不过,对着宁毓承的话,梁津河不由得提防起来,斟酌着道:“七公子先前来信,我的家眷染上了疫病,留在了江州府。江州府那边应当无恙,七公子先前来信告知,我家眷染上了疫病,留在了江州府。照着七公子所言,我的家眷应当无碍了。”
宁毓承惊讶地道:“我一直在忙着青州府的瘟疫之事,舅父也没提到此事,梁知府难道没向舅父去信打听?”
梁津河被噎住,暗自恼怒不已,心道你来势汹汹,我去向夏恪庵打听,能打听出什么来?
在宁毓承这里没得到消息,梁津河勉强坐了会就离开了。回去府衙,梁津河与许通判一阵嘀咕琢磨。
眼下瘟疫时期,路口封闭,消息不畅通。
宁毓承他们前来,除去一心救治病人,宣传防治的法子,并无其他举动。
梁津河与许通判他们除去为家人担心,渐渐放下了防备,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安慰自己,家人安然无恙。
宁毓承这边却听到了不少的消息,人有恶,也有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靠着宁毓承他们的救治,得以活下来的人,对宁氏自是感恩戴德。随便问上几句,他们都知无不尽答了。
府城城池大,人口多,过了冬至时,城门终于打开,宁毓承与宁毓华,也准备离开青州府。
今年青州府未曾下雪,天气依然寒冷,冷风吹得人脸都被刀割般疼。
宁毓承与宁毓华在离开之前,去了一趟城南。
时日过去,为了防治疫病,城南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干净。眼前是大片的空旷之地,留下地基与烧焦的痕迹,能大致看出原来的格局。
周围的百姓,似乎都忌讳着什么,经过时皆低着头,脚步匆匆。
寒风卷着落叶,在地上呜咽盘旋,一声一声,声声泣血哀鸣。
宁毓承与宁毓华站在远处,深深鞠躬后,轻车简行离开了青州府。
梁津河与许通判送走两人,总算松弛下来。他们忙着向朝廷写折子表功,又写信去江州府,还暗中派了人去江州府找人。
道路比以前通畅了,有些州府已经放开了通行,随之消息也比先前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