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逢三春(122)
叶南晞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希瑞,你真该庆幸你没有实体,不是个真正的人类,否则我现在一定会冲到你面前,立刻掐死你。”
希瑞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揣摩这句话里的因果关系,片刻后,悻悻地说道:“叶南晞,你现在变得越来越难懂了,难道我的推算不对吗?”
叶南晞懒得回答,她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嘴。”
希瑞:“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想安慰你。”
叶南晞闭上双眼:“不需要。”
耳畔回归了沉默,房间里静谧无声。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没能持续几分钟,希瑞那头再次传来动静:“你这么惦记他,难道不想看看他最后的结局吗?”
叶南晞双眼倏地睁开,她直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处光点。当然想,她想知道有关冯钰的一切——他过得好不好,后来经历了什么,最终有怎样的结局。
可是这些念头一旦浮出水面,便如同锋利
的刀刃,割开她自欺欺人的假象,逼她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从今往后,无论是在记忆里,还是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冯钰都将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他不再是那个会笑着喊她“南晞”的人,而是一个被时间掩埋的名字。
逃避似乎成了她唯一的选择,可是她心里清楚,有些事终究躲不过去。就像一场迟来的审判,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得硬着头皮走上被告席,接受命运的裁决。
“好。”随着她的声音落地,一道全息屏幕应声出现在面前。
希瑞快速检索数据库,从中提取到与冯钰有关的信息,直接投影在屏幕上。
当第一行文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叶南晞浑身激荡的血液骤然冷了。她原本打算以未来人的视角,如同作弊般地窥得冯钰的人生轨迹,却没想到收获的竟是如此惨烈的话语:
“冯钰,字元忱,咸乐年奸宦也。擅权专政,滥杀忠良,终伏诛,受凌迟,刮八百五十一刀而亡。——燕史中册,三十二卷。”
第64章
064寅夜
今日早朝,冯钰依旧身着那袭华贵的妆花坐蟒袍,立于萧绰身侧。那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与台下黑压压一片的朝臣们相对而望。
他微微垂眸,目光掠过台下黑压压的朝臣,心中却是一片空茫。
距离叶南晞离开,已过去半年。
又是一年春日,可这春光却再不如去年那般明媚。去年此时,他与叶南晞刚刚成亲,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候。谁能想到,仅仅一年光景,他便不得不亲手将她的名字从这世上抹去,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他们的婚事办得那般热闹,又是御赐的姻缘,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叶南晞突然消失,世人很快察觉异样,流言蜚语如野草般疯长,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她与人私奔,有人说她不堪忍受冯钰的怪癖,甚至有人谣传他在夜里失手将她虐杀。这些传言越传越离谱,到最后,他竟成了世人眼中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人人避之不及。
朝中有人听闻这些流言,未经查证,便直接上奏萧绰,要求严惩冯钰。萧绰知晓内情,自然不会因此责罚他,但流言愈演愈烈,终究有损皇家颜面。无奈之下,萧绰命冯钰对外宣布叶南晞的死讯,以“身有隐疾,急症突发”为由,堵住悠悠众口。
从此,世上再无叶内司,而冯钰也顶上了“鳏夫”的名头,成了旁人眼中一个可怜又可憎的存在。
他并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他,唯一令他介怀的是,这一纸死讯,等于断了叶南晞的归路。若她真的回来,又该以怎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回来?
每每想到这里,冯钰心中便泛起一阵自嘲。或许,她根本不会回来了。上一次,她消失了十年;再上一次,是五年。这一次,会是多久?十五年?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万人之前,空担着一身煊赫,内里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明明是春三月,他身上却总透着一股寒意,穿再多衣裳也捂不暖。整个人病恹恹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脖子上围着的那圈风毛随风轻颤,越发衬得他单薄如纸,脆弱得不堪一击。
早朝过后,萧绰将冯钰唤进书房,亲手递给他一副卷轴:“拿着,这是皇后托朕给你的东西。”
冯钰诧异的接过卷轴,试探着问道:“皇后娘娘怎会赐臣东西?”
萧绰转身走到桌前:“你回去看了便知道。”
冯钰颔首:“是。”
萧绰端起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听说这半年里,你经常宿在宫内的值房?”
冯钰回答:“是,宿在宫内,办事方便些。”
茶杯抵在唇边,萧绰迟疑了一下,才将茶水喝下去。他知道冯钰留宿宫内不为别的,只因园子里处处都是叶南晞的身影,看见了难免触景伤情。
可是总这样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
他有心想劝慰冯钰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罢,有些事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只能靠时间一点点抹平。
放下茶杯,他走回冯钰面前,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值房里那硬板床睡着不难受吗?回家去,明儿就在家休沐罢。”
让他休沐是关怀,索性这几日公务相对清闲,冯钰从善如流地应声道:“是,多谢陛下体恤。”
萧绰转过身,边往外走,边打发他:“你去罢,朕要去坤宁宫看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