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118)
赵明州只觉喉咙有些堵,刚欲开口,却闻听一声清亮亮的女声:“火枪营,出列!”
红旗猎猎招展,在数百人簇新的盔甲上留下赤红色的倒影,赵明州抬眸,看向这支自己全力打造的火枪队伍。
队伍的营长是赵明州手下最得力的探马,李成栋部围城之时,便是她孤身敌后,探出了对方的虚实。
“火枪营全体官军点选完毕,家中独子独女者十人,家中妻室有身孕者二十三人,家中有直系亲属在战场上牺牲者五十八人,年未及弱冠者十六人,考入书院者三人。火枪营全体愿下军令状,战则并肩而立;行则携手同路;困则相扶相济,无分男女、贵贱、强弱,皆为同袍,俱为手足!故,火枪营全体,请战泉州!”名叫李攀的女营长高高地昂起头,喊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南珠营全体,请战泉州!”
众人倏地回头,将目光直直地盯在李成栋部的将士们身上。最初的忐忑从他们的脸上涤荡而去,剩下的只有因激愤和耻辱而微红的眼睛,和因为咬紧牙关而紧紧抿起的唇。
这是整场点兵中一言不发的李成栋,说出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一抹明亮的笑意跃上赵明州的嘴角,如同清晨平静的湖面陡然跳出的一尾金鲤。
“好!火枪营、南珠营全体都有!今日未时,出发泉州!”
“不是,凭什么啊!”赵明州军令一下,罗明受差点儿蹦起来,“带火枪营也就罢了,带李成栋是几个意思啊!”
他强力压抑着自己不甘的声音,火气拘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憋得他直咳嗽。
一旁的桐君倒是冷静得多,她微微低垂着头,面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军令如山,明州说什么便是是什么。”
罗明受哪里肯依,满脸委屈地伸手往南珠营那边一指:“桐君,咱们说实话,我打仗还不及他吗!”
桐君往李成栋那边扫了扫,那曾经不死不休的仇敌,此刻面上静重如山。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听明州的。”
***
“赵明州!你几个意思!”桐君柳眉倒竖,堵住了赵明州回去的路。
明州心里猛地一跳,她知道桐君的习惯,但凡直呼大名了,她必有灾殃。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脸上的笑容就先堆了起来:“这话怎么说的啊,我的好桐君?”
“你还好意思问我!?咱俩形影不离多久了,以前多难的日子我都陪你过来了,我说过一句苦一句累吗?你倒好,这次这么难打的仗,你不带我?你不带罗明受也就罢了,你跟我商量了吗你就不带我!你凭什么不带我……”极致的愤怒过后就是难抑的委屈,桐君的脸哆嗦了一下,成串的眼泪便淌了下来。
她同罗明受一样,在校场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儿。可她万事以明州为重,绝不会在众人面前驳她的面子。可私下里寂静无人,这烧灼得她五脏六腑都憋闷的戾气便肆无忌惮得发作出来。
明州心里一颤,伸手拉住了桐君气冲冲抹泪的手,轻声道:“五月初四。”
桐君的眼睛倏地睁大,滚落到一半的泪珠也似乎在瞬间凝结了。
“不能参加你的婚礼,我已经够内疚了。我这朋友,还没混蛋到要将你们夫妻俩都拖到战场上去。”
第90章
恶紫夺朱(五)小王爷,你可长点儿心……
五月初一下午未时,明州军两千兵马出发,奔赴泉州。肇庆城万千百姓出城相送,队伍迤逦数里。史书有载,永历帝纡尊降贵,亲临校场,目
送三军,扶赵将军于马上,其情殷殷,其意拳拳。名叫绾绾的史官毫不吝惜自己的笔墨,将这段千里相送描写得情真意切,让后世人读之潸然泪下,可其中滋味,却只有送自家阿姐上战马的般般才能体会。
是夜,般般在雪白的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皱巴巴的床单如同高低错落的山峦,铬得她心绪烦躁。虽然阿姐从未向她言明,可泉州凶险,鞑子嗜血,她又如何不知呢?
折腾了一个时辰之后,般般翻身而起,走出了自己的病房。
冥想庭院依旧是曾经恬静美好的模样,似乎无论世事如何流转,人间如何纷乱,这始终是维护着她与朱由榔内心宁静的居所。也正因如此,她给这个冥想庭院起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宁芳。
此刻的宁芳也已入夏,庭院正中心的杏花树依旧璀璨盛开,树冠如伞,将整个小院囊括其中。树下,一个身影正静静坐着,面前放着一方小几,几上端坐着一个胖墩墩的白瓷茶壶,和两个晶莹剔透的茶杯。
听到般般的脚步声,那身影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温柔笑着的脸。
“般般,来。”朱由榔抬起手,轻轻招呼着。
莫名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冲上般般的鼻腔,她只来得及瘪着嘴喊出一句“小王爷”,剩下的话语便淹没在滂沱而下的泪水之中。
朱由榔赶紧起身,拉着哭得看不清眼前道路的女孩儿到树下坐稳,小心翼翼地拍抚着她的后背。他没有劝阻,只是任由般般继续着她发泄般地哭泣,待她气息稍稳,便递上一杯温热的茶。
那茶水温热熨帖,不烫嘴,还暖呼呼地充盈了女孩儿吸进了凉气的胃。一杯热茶水下肚,般般酝酿了片刻,打了一个嗝。
“好喝……”般般小声嘟囔道。
“这是唐王送的兰雪茶,我也没想到能带到宁芳来,咱们般般是有口福的。”朱由榔眯起眼睛,笑容从狭长睫毛掩映下的瞳仁里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