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154)
郑成功的神色越恼怒阴郁,赵明州的笑容却越发明亮起来:“国姓爷这话说的,你是圣上的人,遥奉永历正朔,给鲁监国尽什么忠?你是郑家的家主,于情于理郑彩郑联都该听你的,又要给这俩尽什么孝?”
“那本藩也断不会做那挑起国家内战、家族内斗之人!”
郑成功直觉面前的女子如同一只得逞的狐狸,施施然直起了前倾的身子,似乎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一般:“不用您出手,我来。”
“我保证,不出半月,中左所将会成为国姓爷您的藩地,郑彩郑联甚至郑鸿魁都无法再对你造成威胁,而你却不用承担同室操戈的恶名,要兵有兵,要钱有钱。”
郑成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赵将军,此等大事可不能做玩笑之语。”
赵明州往海天交界处一指,敛了笑郑重道:“妈祖娘娘为证,我赵明州一口唾沫一个钉。”
郑成功微眯双眸,审视地看向赵明州:“那赵将军的核心利益呢?”
“全天下都知道,北伐就是我的核心利益。”
一抹笑容中和了郑成功脸上的锋锐之感,他扬起手,修长的手指合拢,手掌朝向赵明州:“若赵将军当真能做到,本藩自无二话,追随北伐,今日击掌为誓!”
“啪”地一声轻响,赵明州心情畅快,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随着郑成功的松口而消失无踪,这一掌倒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击得郑成功一个屏息,后撤了半步。
——当真豪杰。
郑成功心中暗赞,垂下胳膊掩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转了转酸胀的手腕。
***
前一晚的彻夜畅聊让一向自律的郑成功也晚起了半个时辰,将醒未醒之际,只听耳畔隐隐传来清脆的呼号之声。
那是在屯兵的鼓浪屿上极为罕见的女性的声音。
郑成功披衣下床,走出门去。
屋外的不远处,一抹鲜艳的红色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岩石间,向着校场的方向张望着。
“布鲁斯。”郑成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布鲁斯医生吓得双膝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福松,你要吓死我!”
郑成功早已习惯了他一惊一乍的处事方式,淡淡笑了笑,顺着布鲁斯的方向望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已经不需要布鲁斯医生再多做解释,校场上整齐排列的队伍已经跃入眼帘。五百名女子,身着明州军极为标志性的赤色棉甲,二十人一排,二十五人一列,正喊着号子练拳。而站在队伍最前方领拳之人,正是昨夜月下畅谈的赵明州。
她背朝着大部队,浓黑的发挽成一个髻束在脑后,斜插了一个式样古怪的簪子,细细看去,竟是一杆断箭。从郑成功所处的位置很难看清她的脸,唯有在侧身挥拳的瞬间,能隐约看到那双澄亮的眼眸。她的一招一式都格外利落准确,喊得号子也比任何一个人都响亮,从丹田中积聚的气势,在唇齿分合之间冲出口腔,化作略带沙哑,如同裂帛般地一声——哈!
郑成功不自觉地向校场走去。
愈是靠近,他愈能感受到这支队伍蓬勃而顽强的生命力,就如同山石的缝隙中钻出的凤凰花,土地越贫瘠,枝干越茂密;山风越凛冽,花朵越鲜艳。五百名女子,像极了赵明州的五百个影子,整齐划一,如臂使指,当真气势雄浑,让人移不开视线。
郑成功静静站了一会儿,就看见赵明州转过身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朗声道:“再练半个时辰,咱们就开饭!”
她的目光往郑成功的方向一扫,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国姓爷,早!”
发髻上的箭镞寒芒一闪,让郑成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赵将军说笑了,与赵将军相比,本藩可是迟了。”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拳啊就得多练,练少了就得送命,可不是开玩笑的。”赵明州道。
“赵将军这练得是什么拳?”刚一出口,郑成功便后悔了。练家子最忌讳被偷师,这名满天下的赵将军自然也不能免俗。虽说她尚在自己的地盘,可明目张胆看别人练拳,还理直气壮地问出来,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道。
郑成功正欲说点儿什么岔开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却听赵明州没有丝毫迟疑地开口了:“这叫军体拳。”
“是本藩孤陋寡闻了。”郑成功微微敛眸,藏起差点儿泄漏的愕然。
“国姓爷想学吗?”赵明州笑得坦然,没有丝毫的芥蒂。
不知为什么,郑成功起了试探之心,他倒要看看这位赵将军能坦然到什么程度。
“想。”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预想之中的犹豫与疏离并没有出现,相反,赵明州直接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卷有些皱巴巴的书。
迎着晨风,她呼啦啦翻开,指着上面奇形怪状的小人道:“正好,我都画下来了,很简单,照着图打就行!”
郑成功垂头看了看那一卷鬼画符,又抬头看向赵明州微笑的脸,她真诚到让人觉得古怪,总巴望着能从那清可见底的“真诚”里咂摸出些阴谋的滋味,可却总是功败垂成。很难相信,这个天底下竟真的有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却依旧干干净净,像她的旗帜一般,不沾丁点儿杂质的红。
“赵将军,家传的拳谱,如何能这般轻易示人?”郑成功问出了心中困惑。
“这有啥,学拳嘛,不就是为了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吗?”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连郑成功都没有意识到,他紧簇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了和赵明州相似的,温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