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184)
紧握着匕首的五指缓缓放松,赵明州的脸上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终于回家了……
略略用凉水沾了沾脸,明州将长发在头顶盘成一个髻,带上一顶能遮蔽面容的帷帽便出了门。昨日肇庆城百姓的热情,让身经百战的赵明州也疲于应付,只得掩藏身形,从永明宫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去。那极有标志性的花斑马也不敢骑了,赵明州从后厨借了一头平日里运送食材的小青驴,这高头大马骑惯了,冷不丁骑骑驴倒别有一番滋味。
小青驴蹄声踢踏,驮着赵明州向城外的小路行去。
这条小路直通肇庆城外东北方向的鼎湖山区,鼎湖山中有一座莲花峰,山势圆润平缓,峰峦叠翠,山中有一座莲花庵,庵中供奉着华夏的灵位。
清酒一杯,缓缓洒在坟茔前的草地上,赵明州俯下身,与那块无字碑相对而坐。华夏埋骨之处地处偏僻,无人打扰,却难得风景秀丽,坟茔旁一株悬铃木傲骨凌霜,巨大的叶片早已落尽,唯有满树圆滚滚的球果垂挂,随风摇摆,如同成千上万的小铃铛无声地歌唱。
待到春夏相交,球果炸裂开来,橙黄色的飞絮从球果里喷薄而出,化作漫天茸茸霞光,那又是另一派美丽景象。
他定然是喜欢的。
“华公子,我们马上就要北伐了。”赵明州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声音低哑,“和曾经的历史线不一样,现在我们的敌人少少的,朋友呢多多的。无论是国姓爷,亦或是远在山东的榆园军,甚至是琉球,在咱们北伐之时都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而前段时间有过接触的大西军,我相信他们也会有自己的考量,关键时刻他们定能仗义相帮......”
“你说得没错,这丧良心的天道,是该破一破了。”
赵明州抬眸,与记忆中的男子相视而笑。
“说来也奇怪,我最初穿越过来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今日的情形。当时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带着般般回家,而如今......我似乎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了......”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片土地,我都已经离不开了……”赵明州的脸上溢出一阵悲凉的笑意,她眼中晃动的水光让人很难辨别出这位名震天下的女将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可是般般到现在都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华公子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啊……”
“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换般般的自由……或者仅仅是让这个‘家’更好一点……我愿意……”赵明州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与面
前的无字碑耳语。
头顶的悬铃树果随着冬风的推搡互相碰撞,发出沉闷而轻微的声响,仿佛月亮沉入水中的咕咚声。赵明州抬起头,看向那片被树果分割点缀的碧蓝晴空。“呼啦啦——”恰在这一瞬,无数白鸟急掠过头顶,撞碎了漫天的阳光。赵明州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眼皮上隐隐透出的斑驳光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从山下赶来的朱由榔,便看见了这样一番场景。
那个扎在他心口的女子,盘腿坐在一株落尽了叶片的悬铃木下,微微闭着眼睛。太阳的光华似乎格外偏爱她,将她整个人照得通亮,如同一个白瓷铸成的影子。
朱由榔心头狠狠一震,继而一种钝痛弥漫开来。
在这一瞬他涌起一种荒谬至极的想法,那便是用自己去换那坟茔中的男子,亦心甘情愿。
他就那样呆立着,望着他不敢求之人,而那不敢求之人,望着她不能见之人。
良久,朱由榔走上前,将身上的大氅解下,轻手轻脚地披在赵明州的背上。
“你来了……”赵明州如大梦初醒,转头看向朱由榔。
朱由榔微微颔首,沉默而恭顺地坐在赵明州的身边。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在无限的等待和守望中拉扯成细长的线,又将二人紧紧包裹成孤独的茧。他们就那样坐着,呼吸相闻,却没有再对望一眼。
由朱由榔带来的宁静而安心的氛围,最终被急匆匆赶来通传的李攀打破了。
“将军!将——圣上。”李攀了解赵明州,知道她一定会来祭奠华夏,可她却万没想到朱由榔也在,赶紧恭谨下拜。
朱由榔站了起来,伸手去扶一旁的赵明州。
若说起身体素质,赵明州比手无缚鸡之力的朱由榔不知强上多少倍,她完全能够轻松地自己站起来。可看着朱由榔伸过来的胳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了上去。
“将军,那个孔四贞到了,她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将军!”
最早发现孔四贞的,依旧是李攀,就仿佛二人的命运之间有着隐隐的联系,无论如何躲避都难解难分。
那时,李攀正带着一队人马在肇庆城的外围巡逻,北伐在即,没有人敢掉以轻心。而这时,城外的荒原上出现了一匹瘦弱得打晃的小马,它的背上隐约驮着一个趴伏的人影。
巡逻队立时警醒起来,列好阵型缓缓向着小马靠近。
紧跟在李攀身后的小女兵突然“咦”了一声,低声提示道:“将军,这小马有些眼熟呢!”
李攀也开始打量那匹小马驹,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被马背上驮着的人吸引了。曾经漂亮的圆脸此刻塌了下去,在颧骨和下颌之间形成深深的凹陷。不服输的圆眼睛紧紧闭着,在昏迷中依然蹙着眉心。
不是孔四贞又是何人?
李攀心头一紧,也不再死守阵型,策马而出,转瞬间便赶到了孔四贞的面前。
小马见到了熟面孔,悲怆地嘶鸣了一声,再也没了力气,两条前腿晃了晃便跪了下去。马背形成一道滑梯,让摇摇欲坠的孔四贞顺势滑入了李攀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