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妹妹匡扶大明(95)
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了,赵明州和朱由榔一前一后冲了进来。朱由榔没有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景,当下就不知所措的怔住了。赵明州却冷静地将尹露儿揽了起来,让女子靠在她怀里,她一手扶住尹露儿瘦削的后背,一手用力捂住了那不断喷涌血液的伤口。
赵明州的动作虽是镇静,可脸色却是惨白一片。她不明白为何尹露儿要做出这么激进的行为。方才在罗明受的引荐下,她将劝降的意思告诉了尹露儿,女子满口答应。一切似乎都沿着正常的轨道行进着,只要尹露儿劝说李成栋投降,这事儿就算结了。哪怕劝降不成,也不至于死啊?
尹露儿应下这事的时候,状态和表情也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慨然赴死的样子啊?
可若非要说出什么异样……
赵明州拧着眉,仔细回想尹露儿方才的举动。她记得,当她走进尹露儿的房间之时,那女子的目光便不曾离开她的脸。那眼神颇有些复杂,有怅惘,有释然,有遗憾,也有感激。经历了这些时日,赵明州早已习惯了被旁人盯着看,是以并未过多留意,如今想来……
一道灼热的白线陡然在混沌的脑海中闪现,赵明州瞪大了眼睛,看向尹露儿被鲜血浸染的脸:“难道你是……”
苍白的唇微微扬起,尹露儿露出一丝格外虚弱却温柔的笑。她抬起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摸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扯出一段红绳。
那红绳经过血色的侵蚀愈发娇艳无匹,恍若以天下至毒淬炼出的赤练蛇环绕在女子洁白的颈项。而那红绳的末端缀着的莹亮之物,却夺走了赵明州所有的注意力。
那竟然是一枚——南珠。
尹露儿将南珠轻轻搁在赵明州摊开的掌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低语道:“唯有一死,以报将军。”
——我去当铺打听过,这上面的珍珠叫南珠,每一颗都挺值钱。
——今日,我们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想走的人,一人来取一颗吧!
当初那串拯救了无数女子的南珠,兜兜转转,竟又有一颗回到了赵明州的手里。
那颗南珠被尹露儿养得很好,温润明亮,灼灼生光,那柔软辉丽的色泽照进赵明州的眼底,翻涌上无尽的酸涩。
她本以为身怀明珠的她们会有更好的生活,她本以为远离战争的她们能够得到真正的平静,她本以为她救了她们,她本以为她们终有一日能以自由之身重逢。
可是为什么,偏偏不可以?凭什么,偏偏不可以!
她用尽全力推离漩涡的姐妹们,又一次被战争裹挟着坠入了更可怖的深渊。而这一次,她救不得,这一次,她来不及。
赵明州紧紧攥着那颗失而复得的南珠,嗓音哑得不忍卒听:“对不起……还是害了你……”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处凝聚,终于难承其重坠了下来,滴在尹露儿冰凉的面容上。
而双目紧闭的尹露儿依旧笑着,一如往常。
第71章
怀珠其罪(三)只要她愿意,她能够将……
尹露儿对李成栋以死相逼,打乱了赵明州所有的计划。和李成栋一样,尹露儿的死亡同样给予了她一记重创。
她甚至没有余力安排善后事宜,便在桐君的陪伴下,匆匆离开了软禁李成栋的房间。哪怕有着桐君的搀扶,她也走得跌跌撞撞,朱由榔不敢多言,只能远远地跟着。
只见赵明州发狠一般踹开了自己的房门,木质的门框被她踹得歪斜变形。桐君赶紧回身掩门,却始终留有一道三指宽的门缝。透过那道门缝,朱由榔能看清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在屋外一言未发的赵明州,待桐君关上门后,就像被人抽去了脊柱一般,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她蜷着身子,哪还有半分征战沙场时的飒爽英姿。她背对着门口,朱由榔看不到她此刻的面容,他却也庆幸自己看不到。
桐君如同哄劝孩子似的,柔声唤着她的名字,似乎想要把她从无尽的泥沼中拉扯出来。赵明州只是呆呆地跪坐着,直到桐君把她揽进怀里,直到她的下颌熨帖地嵌进了好友的锁骨,赵明州才发出一声如同咆哮般地怒吼,终于,哭出声来。
朱由榔感到那哭声仿佛一双手,刁钻地在他的心口上捏了一把。他身子一颤,脑袋也随着那哭声一起嗡嗡直响。
一直以来,赵明州在他的心目中是无坚不摧的存在。她从不妥协,绝不后退,她稳扎稳打,未尝一败。只要她愿意,她能够将整个天地颠倒过来;只要她想,这世上便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他能替她做的,无非是利用皇帝的身份,护住她珍而重之的妹妹,仅此而已。
而此时此刻,朱由榔想要替她做的更多。这种祈愿是如此之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感到惊诧。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冲得他面色泛红,毫不犹豫地调转过头,朝着软禁李成栋的宫室走去。
李成栋房间的门又一次打开了,一双考究的毡靴轻轻踏了进来。毡靴的罗缘内缂有八宝云龙纹,暗示着毡靴主人无上的尊贵。
朱由榔小心避开了地上的血渍,在李成栋的身旁蹲了下来。
李成栋的姿态自他们离开以后就没有变过,他呆呆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尹露儿凉透的尸身搁在他的大腿上,他的双臂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揽着她,显得既亲密又疏离。他的脸上没有泪水,唯有一派麻木的苍白。
“露儿已死,我别无所求。败军之将,只愿速死。”李成栋的嘴唇上下碰触了数下,僵硬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