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种田考科举(173)
药童掀开病患的白麻布,腐肉气息扑面而来。一个农妇脖颈处的红疹已溃烂成蜂窝状,渗出的腐血在瓷碗里咕嘟冒泡。
章太医眼睛稍眯,指尖银针蘸血,针尖顷刻发黑。
他摇头道:“这疫病歹毒强势,恐怕难以根治。”
药童忽然想到什么,他道:“师傅,听说前几年北狄那边也出过这样的疫子,情况和兴宁县的时疫略有相同,也是经过一场大灾难之后爆发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北狄那场疫子的症状是皮肤脱落直至白骨,而这是先起红疹子,而后溃烂。”
章太医停下手中动作,也道:“你速速回去寻找北狄那场时疫的情况,包括症状和解药都要整理出来。”
“是。”
*
晨雾裹着药渣味漫过宿舍的窗口时,宋三郎正往书箱里塞艾草团子。昨夜隔壁的一家中飘来的焦糊味,熏得他研墨时错把朱砂当成墨调。
想到如今这样的局势,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来的院试,宋三郎心中不免担忧。
他来到兴宁书院已经许久,有空就去借阅对自己有益的书回来翻阅背诵。
兴宁书院的空间宽敞,一个人一间宿舍,宋三郎借阅了书籍回来便按照分类放好,做好标记,保证在期限内还回去。
他每次在书籍中一坐就是一整天,看书背书,不然就是林安来敲门让他跟着去吃饭,除此之外,啥也不做。
“三郎!”
林安的声音再度传来,他提着竹篮撞开柴门,篮里躺着半块发青的炊饼,“咱们学堂也封了,夫子叫我们自己温书。”
他袖口沾着几点暗红,凑近能闻见刺鼻的硫磺味。
宋三郎还在绑艾草团子,手里药杵砸得砰砰响:“你记着离水井远些,听说昨日守门的大爷打了桶水,今早浑身起红泡。”
说着将新熬的苍术膏抹在门轴上,淡黄药汁顺着裂纹渗进榆木纹理,宋三郎直起身子,顺带扔给林安两个艾草团子。
“随身带着,也能安心些。”
林安将竹篮子放在桌上,接过艾草团子道:“知道了,这时疫闹得沸沸扬扬,街镇已经全都封了,听说井口全都用废弃之物堵起来了,还拉了老长的线,不准靠近。”
“就连家中的井都被官兵都堵起来了,胆敢私自开井,扰乱治疫者,杖责二十。”
宋三郎轻车熟路从竹篮中摸出吃食,他瞥了一眼,今日是两个小菜加两碗米饭。
他端起其中一个饭碗,扒了两口又放下,神色怏怏:“就是不知道爹娘在家怎么样了,我这几天总有种心悸的感觉。”
林安道:“你若是担心,我有几个伙计在平安医馆,可以帮忙打听打听。”
宋三郎抬眼:“多谢。”
“你小子,跟我还客气啥。”
*
时疫的浓云一连笼罩多日,人心惶惶,巡查的官兵彻夜轮岗,但凡发现有染疫者,全都拉到郊外成为章太医研制药方的药人。
毕竟若是药方研制成功,不仅能救已经染病的人,还能让更多人幸免于此灾难。
宋家闭门多日,堂屋的两个大水缸里还存着满满的水,林老婆子不止一次庆幸:“还好在之前的雪灾那时,我一直让打水存着,这下也能安心一些,省着点还能用一些时日。”
宋家人都皱眉,“好不容易安生一段时日,眼看着日子就要过起来,老天爷存心不让人活…”
“听说村东头的王寡妇家的闺女没记住官差的话,从井里打了水出来,
大半夜就发热起了疹子,王寡妇不想闺女被拉走,还想瞒下来,不曾想隔壁家的王大花向巡查村落的官差举报,闺女当天就被拉走了。”
“因着红疹太过严重,直接拉去集中焚烧,连去城隍庙做药人的机会都没有。”
林老婆子唏嘘,“这事我也听说了,王寡妇和王大花拼了命,吵嚷中冲撞了官差,差点被绑去大牢,最后还是让她自个闭门反省了。”
宋家人不语,这样飘渺的乱世,自个能活明白就不错了,哪还有闲力气去管别人。
.......
第二日。
日头爬过槐树梢时,里正敲着铜锣沿土路喊话:“各家派人领防疫方子!”
宋老汉第一个惊醒,“防疫方子!这么快就制出来了!”
林老婆子拍着他道:“还不快去!”
宋老汉匆匆披上一件外衫就出了门,林老婆子也没了睡意,站在门口张望,不多时就见宋老汉攥着药方回来,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官印。
他沉闷道:“药方子我看了,得需紫玉灵芝二钱,金银藤四两.......”
“爹,这紫玉灵芝怕是抵得上一头牛钱。”
宋大郎盯着药方上金线绣的太医署徽记,院角的母鸡正啄食着混了药渣的谷粒。
宋老汉挥手,“先进屋,进屋再说。”
随后将院门关严实了,一家人围在堂屋中,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气氛低沉。
就算防疫的方子制出来了,但这样昂贵的药材,也少有人能用得起。
更别说自家银子也没存多少,这该如何是好!
宋大郎最先开口打破沉默,“咱们家中的粮食够吃许久,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先看看外面的情况,等时疫过去了,咱们也就用不上这药方子。若是时疫一直肆虐.......”
他狠声道:“我就去县里将三郎接回来,咱们不去肖想那些劳什子富贵荣华了,将进村的路堵住!咱们一家子依山傍水,不与外人露面,总有一天疫子能去了,到时候咱们就在山脚住着,也图个清闲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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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连几日过去,自从防疫方子下来之后,村中被疫病折磨的惨叫声确实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