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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种田考科举(268)

作者: 春摇绿 阅读记录

少女踩着竹梯往下走,发梢扫过他的指腹,轻笑道:“将军,永和城的姑娘个个身手不俗,不需借旁人之力。”

星河在他们之间倾泻如瀑。

谢诏望着她没入灯火的背影,想起前两日看她熬夜画地形图,报废的稿子都被他捡了回去。

每张纸,皱褶处描着朵小小的梅花。

第二天。

天光刺破晨雾,永和城的青石板上已落满凌乱的脚印。二十辆粮车在城门前排成蜿蜒长龙,新打的藤甲在车辕上泛着棕油的光,每片甲叶都缀着驱兽香囊。

“这包艾草团子塞在第二层夹板里。”

柳雪梅踮脚往粮车缝隙里塞油纸包,指尖被晨露浸得发红,“若是伤口溃烂,拿烧酒化了敷上,也能当做草药使。”

宋明玉塞过来两袋驱兽粉。

“这些都改良过了。”宋明玉鬓角还沾着晨露,“掺了箭毒木汁,遇水也能起效。”

朱秀儿拎着捆新打的马掌过来,见状笑道:“昨儿夜里有人溜进药房,把孙娘子存的乌头都磨成了粉,莫不是山狸子成了精?”

少女耳尖泛起薄红,转身要去帮忙捆扎粮草,却被谢诏拦住,年轻的将军郑重对她鞠了一礼,“多谢。”

“不用不用。”宋明玉连声摆手道,“不是贵重之物。”

“说起来,更为贵重的是姑娘的图纸。”谢诏压低声音,“待山河重整,可否请姑娘绘一幅全境舆图?”

蝉声突然聒噪起来。

宋明玉望着他甲胄上未化的白霜,想起昨夜在瓦舍屋顶,这人对着她画的幽州地形图喃喃自语:“若每个城池都有这般详尽的图册,何至于平白折损那么多弟兄。”

她扬起笑脸,点头道,“好!”

柳雪梅调侃着开口:“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宋明玉佯装生气,“嫂嫂!”

柳雪梅检查了粮车,没发现什么异样,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另一边,谢老夫人和谢二娘子也匆匆赶到,俩人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舍不得谢诏。

车辕“吱呀”作响,谢诏单膝跪在谢老夫人跟前 ,玄甲在青石板上磕出清响:“孙儿不孝,此去经年,没能在祖母和母亲身边尽孝。”

“起来。”谢老夫人鸠杖顿地,腕间佛珠撞在孙儿肩甲上,“谢家儿郎跪天地君亲,哪有跪着出征的道理?”

老人枯槁的手攥住他臂膀,泪眼婆娑道,“诏儿,你长大了。”

谢二娘子别过脸去。她手中的披风是连夜赶制的,领口还绣着歪扭的平安符。

昨夜油灯昏暗,针尖在指腹戳出好几个血点。

“诏哥儿。”

她将披风抖开,突然发现儿子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心中更为不舍。

“北边风沙大,记得要多添衣,按时吃饭。”

“娘,我都记得您的叮嘱,这是永和城的土。”谢诏解下腰间皮囊,褐色的泥土混着晒干的稻穗,“您常说人离了故土就睡不安稳,儿带着这个,定然能保佑全军大获全胜,咱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谢二娘子抹去眼泪,“诏哥儿,那天定然不远了。”

周蛮正蹲在粮车旁啃炊饼,见状抹了把络腮胡:“老夫人放心,末将就是拼了命,也定然会护谢小将军安全的。”

“呸呸呸!”林老婆子走出来,将几大串红绳铜钱拍在他掌心,“出征前说甚么晦气话,这是用百年桃木芯浸的朱砂线,乡亲们凑出来的,系在腕上能保平安,回去给每人发一枚。”

周蛮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感动不已,“多谢!多谢乡亲们!”

李村长道,“只要能太平,一切都是值得的。”

朱秀儿领着十几个妇人匆匆赶来,每人怀中都抱着缠红绸的陶罐。

最前头的孙娘子揭开罐口,浓郁的酒香瞬间漫过城墙,她爽朗道:“新酿的虎骨酒,路上驱寒。”

三百黑甲齐刷刷单膝跪地。谢诏举碗过眉,酒液顺着下颌流入锁子甲:“此去还百姓太平,我军必胜!”

“必胜!”

谢老夫人银发在晨风中散成雪浪,满脸欣慰,“老身就在这城楼上等着,等我的孙儿踏着凯歌回来的那天。”

谢诏重重点头,“祖母,孙儿定会凯旋。”

粮车吱呀作响,二十头犍牛同时昂首。周蛮翻身上马时,怀中的驱兽粉洒出些许,在晨光中扬起金雾。

他忽然望见人群后的王大花,那妇人满眼泪看着他们,他读懂了眼神,那是希望。

号角声撕裂晨雾。谢诏深深望了一眼永和城,数个祈天灯正在妇人们手中点燃,也点燃了希望。

“保重。”

玄甲将军扬鞭,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三百黑甲如墨色洪流涌出城门,粮车上新漆的“太平”二字在朝阳下泛着金红。

谢二娘子不舍地追出几步,怀中的披风被风卷上半空。

朱红色的绸缎在蓝天铺展,宛如一道血色的虹。她望见儿子在马上回首,右手按在左胸,那里贴身揣着永和城的泥土。

“祖母!看!”谢承宇突然指着天际。

最初离去的黑甲军已变成蜿蜒的蚁群,为首的玄色大旗却仍在山岚间招展。旗面上金线绣的“陆”字忽明忽暗,像颗不肯坠落的星。

李村长将最后一把稻谷撒向粮车碾过的辙痕。金黄的谷粒滚进石缝,很快被觅食的麻雀啄去。

老人望着远处腾起的尘烟,忽然哼起古老的送军谣: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歌声飘过新垦的麦田,惊起水渠边的白鹭。宋明玉站在城垛旁,看着掌心的星土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