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光慎肃立夜中,似在平复情绪,半晌才道:“被带到诏狱去了,诏狱圣人亲掌,就连你皇兄也插不上手。”
“那吕妃不知为何突然出了昏招,看起来是罚,实则是让人脱离了我们掌控。吕妃宫中,有人在谋划。”
“果真是她?”李盼啧然。
“小娘子自恃聪明,不过是仗着太子偏爱,老夫才未动她,今日实不能忍。”孟光慎冷冷弯唇,“今日她敢亲自来,就别想着全身而退,干脆便将她从太子身边除去。”
李盼略加思忖,眼梢含笑:“那我去做,不会惹皇兄生气吧?”
“不久便是元后祭日,太子自几日前开始沐浴斋戒,你二人一母同胞,飞狐径一战又有舍己救命之恩。若是旁人,太子兴许会大怒,但若是你,”孟光慎冷冷道,“一个女使,还不足以与你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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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群青被人带进大理寺。
她一面走,一面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她并非第一次到大理寺。眼前这一排这“笼”,是关押犯人的方寸之地,是她上次因崔滢尸首之事待过的地方。
这次倒是奇怪,那两个狱卒没有让她进笼,而是将她带到一排木头牢房,以钥匙开门,让她进去。
借着火把的微光,群青见这里面宽敞干净,还有床铺,不由回头问:“可是因为我有官阶,所以不用进笼?”
那两名狱卒对视一眼,并不答话。
群青安静片刻,听到那薄薄的木板后传来咳嗽声和磨牙声,又问:“隔壁都有人?”
“这一排都是牢房,怎能没有人?”其中一个狱卒说。
待要锁上牢门,群青又问:“大理寺萧少卿可在?”
“萧少卿外出公干去了。”那狱卒看她一眼,“少攀关系,此处全是有官阶的,要么便是显贵,不是你一人特殊。”说着,看她一眼,关上了门。
唯一熟识的萧荆行也不在。
陆华亭身陷诏狱,自是不能指望他,这个结局她在出门时已有过预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桌上连蜡烛都没有。群青在黑暗中静立片刻,做细作多年,她熟悉这种在陌生环境中的危机感。
想到此处,她拿帕子将桌案上的灰尘擦了擦,脱下外衣给自己盖着。
不敢在床榻上休息,她只趴在案上小憩。
不知多久,被响动惊醒,群青霍然起身,看见琉璃灯的一张笑吟吟的脸——居然是李盼,他带着两个小内侍,不知何时进了她的牢房!
这两个小内侍,手中端着木盘,盘上酒壶的样式她很熟悉。
上一世,她就是饮下鸩酒死去的。
群青知晓孟光慎不会放过这次铲除她的机会,但未料会这么绝,她忙去摇墙角的铃铛呼喊狱卒,但不知何时,这铃铛已被剪断。
李盼很欣赏她惊慌的神色,笑道:“群典仪,你猜是谁把本王带进来的?你便是大喊,旁人只会冷眼旁观罢了。”
隔壁声响归于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在静观她的命运。
“臣不知何时得罪了赵王殿下。”群青道。
李盼说:“群典仪在宫中当值也有段日子了吧,怎么不懂讨好贵主,偏要与贵主对着干。”
群青道:“我供职六尚,不是奴婢。”
“在本王看来都一样。天下臣子,又何尝不是皇家的奴婢。”李盼露出犬齿,“便如本王上次告诉你的,做对的事,远比功绩更重要。”
群青说话便被他打断,他自腰上抽出那根鞭子:“等一下,本王还有一条路给你选,你让本王抽三鞭,然后本王会向圣人请命,让你做本王的侍妾。怎么了,看群典仪的表情,是不愿吗?”
群青垂目不语,忍了半晌道:“赐酒吧。”
李盼使个眼色,令小内侍把酒壶拿来,塞进群青手里,他就不信她喝得下去。
群青接过酒壶,掀开壶盖看了一眼,慢慢端起。
便在这个瞬间,她将酒全泼在木隔板上,又听一声脆响,桌上那琉璃灯被她拂到隔板上,击得粉碎。那两名小内侍慌忙去扶李盼,却已迟了。
烛火见了酒,一下子燃起几尺高的火苗,转眼烧出一个漆黑大洞来,隔壁传来慌张的骂声,拿衣裳几番扑打,却将火扇得更旺。
“南阁走水了!”远处的狱卒见着了浓烟,慌忙跑过来。
火光之中,李盼慌忙避到角落,望见群青冷而嘲讽的眼睛,被火光映得极亮:“殿下恐怕没有注意到这牢狱的提灯都是特制的吧,摔不碎,跌不破。多谢赵王殿下带如此贵重的灯前来,可是贵重之物,往往脆弱。”
她坐在案前,丝毫不避。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一个狱卒抢先进来,嘱咐李盼:“殿下快走吧,若是惊动了大理寺卿,不仅是小人掉脑袋的事,恐怕赵王府都要被参。”
李盼耳畔仿佛还萦绕那声碎裂的巨响,没有回过神来,深深看了群青一眼,被两个内侍推了出去。
李盼是走了,一大桶灭火的水全部泼在了群青身上,浇灭了她披帛上的火。
“娘子吓傻了么,衣裳都着了不知道躲?”那个带她来的狱卒驱赶她,“赶快出去。”
群青拿裳衣裹着湿透的衣裳往外走,看见邻近几间牢房内关押的人。也都纷纷被带到了安全之处,因为天寒,一个郎君竟还带着两名小厮,慌忙给他披干衣。
这南区的木牢房,果然是给有官阶的、尚未定罪的人准备的。
群青转过头,抓住了一个狱卒,嘴唇轻轻哆嗦:“我的衣裳烧坏了,能不能叫人给我送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