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却道:“现在就去。”
翠羽摇了摇唇,只好领命, 一旁站在一起的宫女和内侍们垂着脑袋,已是人心散乱, 叫苦不迭。
群青走到狷素身边。狷素见她手上拖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剑, 骇了一跳:“娘子!”
群青手腕一抬, 那抹寒光直指宝姝,宝姝只觉眉心一凉, 住了口,太史局的几名官员都看着眼前这个小娘子。
她的眼尾微翘, 这张不算极漂亮的脸被月光照着,眸光中沉静的杀意,如同晃动的露水。
“你疯了,用剑指我?”宝姝道,“看你敢不敢杀我呢,来,在我脸上画道儿。”
群青知道她在激怒自己,轻轻向前一抵,宝姝眉心花钿应声而碎,宝姝登时抚着额头,后退几步,怒不可遏:“太史局诸位大人已测算出来,燕王世子有祸国祚。群青你如此相护,小心脱不了干系!”
“小世子还未出生,你便测算出来了?若是算错了,你想如何承担责任?”群青注视着那几人,那几人都低下头,不敢回视。
“等着看就是了。”宝姝站定不走,看起来十分有把握,“若是算错了,不必群司灯出手,本宫自己便上奏领罚。”
“定是徐医官帮王妃转胎时,觉察了什么。”狷素对群青说,“娘子早该听我的,那徐医官一经发现,就应该把他赶出去的。”
群青却没有说话,默默留意着远处的声响。方才已看见孩子头了,分娩也就是这片刻的事。生产如过鬼门关,这么紧急的时刻,她能做的便是不让外面的事惊扰到萧云如。
突然,婴儿的啼哭响起,宝姝睁大了眼睛。旋即殿内传来铜盆跌落的声音、产婆的低叫,让一切变得极静,唯余风声。
“生出来了吗?”见产婆跑出来,群青问她。
产婆直直跪伏下来,半晌没能说出话来,道:“娘子,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狷素挡在门口,群青快步走回殿中。
在木摇篮中,襁褓内,群青看到了新生的胎儿。
瞥见它的模样,她心中一颤。
婴儿颊上覆盖巴掌大的红斑,口唇之处,更是狰狞骇人,是个无法掩饰的畸胎,正在艰难地呼吸。
群青立刻看向萧云如,她怕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宫中诞下畸胎,是极大的不祥,更是一种危险:旧楚诞下畸胎的妃嫔视为有罪,会被白绫赐死。
萧云如鬓发散乱地靠在帐中,已有宫女帮她擦洗过身体,她的神色却是格外的平静。她淡淡地看着它,眸中既没有多少喜爱,也没有憎恨,像是在思索什么。
萧云如对伏在地上的产婆道:“你去上报吧。”
产婆汗流浃背,愧怍道:“奴婢职责所在,不得不报圣人,万望王妃珍重:圣人自病后,心意难测,妃嫔今日得宠,明日便失宠……”
哪怕燕王功勋卓著,王妃如今诞下畸胎,便有可能立失圣心。
话说至此,产婆鞠一躬,仓促从后门退出去。
外面隐约飘来宝姝的声音:“还说不是畸胎,本宫都听到了!发生这种不祥的事,岂不恰恰证明太史局测算的是真?今日本宫在此,必须按宫规处置。”
群青一顿,帮萧云如掖上被子,又嘱咐一旁的宫女照顾好她:“王妃产后虚弱,休息片刻,臣有办法应对。”
说着掩上殿门走了出去。
宝姝逼视群青:“本宫和其他太史局大人亲眼所见,燕王妃诞下一个畸胎,你以为挡住本宫,就能封住消息?”见群青落败,她的神色无不快意,“真是天可怜见,你我的帐,现在就可以清算。”
她说:“群司灯找江湖游医偷偷地进宫,给王妃胡乱用药,致使王妃诞下畸胎,你们还不去,把群司灯和那庸医拿下!”
“不必了。”群青道,“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说着抓住被捆住的徐医官,丢到宝姝脚边。徐医官一见宝姝,口中呜呜叫唤。
宝姝道:“我说的是李郎中。”
群青面上淡淡疑惑:“哪有这号人物,从始至终不都是徐医官负责王妃的胎?”
宝姝冷笑:“我阿爷已派大理寺卿查了萧荆行的出入记录,递至圣人案头,你便是将李郎中放走,金吾卫也会将他抓回来处死的。”
群青却毫无惧意:“我让萧荆行延请李郎中进宫,是因太子妃害喜严重,为她送偏方的,与燕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方才他难道不在内殿?”
徐医官呜呜地点头,群青道:“他随太子妃去仙游寺休养了。仙游寺是琉璃国宾使住地,孟良娣该不会去那处吵闹吧?”
一刻钟前,郑知意的马车载满行李,候在燕王府后门。
待李郎中上了车,揽月便催发车,马车没有点灯,晃晃悠悠奔仙游寺去。郑知意说:“瞧孟宝姝那得意的样子,若不是青娘子硬要我躲,我还怕了她!”
揽月道:“如今孟良娣觊觎太子妃之位。您有身孕不能冒险,奴婢觉得青娘子说得对,该避风头的时候,是要避开。眼下正在和谈,哪还有比宾使住地更安全的地方?”
……
宝姝切齿:“好,你都安排好了……可燕王妃诞下畸胎,这总是不争的事实。燕王脸上不过有一块胎记,便遭圣人厌弃,你猜圣人知道此事会如何?”
话未说完,只听内侍尖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马皇后得了消息,匆匆下轿辇。
宝姝见了马皇后,并不惧怕。皇后平日里见她都诺诺不敢开罪,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怕一见那畸胎,就吓得六神无主,还有好戏看了:“还请母后一定要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