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什么声音?”他问。
王镶进来,李玹看见他的头上布满血迹,血顺着面颊流下,不胜狼狈:“殿下,丹阳公主带着人围了宫城,说是,说是东宫犯上,来救驾的。”
“救驾……丹阳公主……”李玹沉吟,“看来他们是早有通信了。”
他这个皇姐,自元后诞辰后自请去了封地,说是不参与政事,却终究还是站在了李焕那边。
既是早有通信,那便说明,李焕在更早之时就已在布局,中间燕王府的偃旗息鼓,不过是将计就计。
这些时日的惊惶终于有了结局——他输了,孟家也输了。
“殿下,行宫已落入燕王之手,圣人亦在燕王手中,他既有意夺位,恐怕燕王下一个对象便是殿下了,否则无法与众臣交代。”王镶唤回他的神志,“杀出去已是无望,要么现在,立刻出宫。丹阳公主毕竟与您血脉相连,她总不舍得看着燕王……”
“出宫?”李玹冷笑了一声,“像当年旧楚昭太子一般,如丧家之犬逃出宫去吗?本宫是太子,不会如此。”
王镶还要说话,李玹道:“出去。”
所有人退了出去。殿中仅存的片刻宁静,如水包围了李玹。
他骤然拔出宝剑,横于颈上,被寿喜拼命拦住:“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
悲怆之中,李玹回过神来,将剑丢下。
外面隐有火光。
天色尚未亮起,而一切却已分明。
他最恐惧之事,终究是越恐惧越发生。
不顾寿喜阻拦,李玹推门走了出去。看着东宫府军满地的尸首,远处的十数支弓弩,见到他来,箭尖都抬了起来,对准了他。
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袍,李玹道:“三郎在吗?本宫认输了。”
“唯有一事,望你答应。”李玹道,“太子妃生产在即,求你,不要惊动她。”
第119章
仙游寺中, 一片平静。
揽月如常服侍郑知意歇息。她已经十分显怀,需要先摆好身体,再调整肚子。
郑知意却突然睁开眼, 问道:“外面的人还没有撤走吗?怎么感觉这几日更多了?”
揽月心惊于她的敏锐,看了偏殿一眼, 替她盖上了被子:“李郎中说的话忘了吗, 太子妃切勿多思,对太孙不好。”
郑知意瘪瘪嘴睡下, 揽月则来到偏殿,掩上门质问:“是不是你,又跟太子妃多舌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这外面围得这么严实, 显见是出事了, 还用得着我多舌?”蹲在炭盆边烤火的娘子神情冷漠,语气讥诮。她身上宫女装束,头发微乱, 手臂上隐有伤痕,赫然竟是孟宝姝!
宝姝此前做太子良娣时如何跋扈行事,而今被贬回普通宫人就遭遇了多少心酸。更别说如今守在仙游寺的侍卫和服侍的内侍已是燕王府人,宝姝此前构陷燕王妃和世子, 这些人, 自然对她没有好脸。
挑水时大内侍与宝姝起了冲突, 连碰巧路过的揽月都看不过眼, 把她叫回了偏殿。
“像你们这种世家女, 一辈子没对内侍正眼瞧过吧?你那样说话, 还怕大内侍不欺辱你?”揽月利落地洗涮衣物,骂骂咧咧,“我当真是看在我们同做宫女的份上才救你, 你若敢欺辱太子妃,我第一个把你赶出去。”
宝姝本在添炭,闻言心中一刺,夹子用力打在炭盆上。揽月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连忙制止:“你把太子妃吵醒了!”
郑知意赤足跳下了床,走到内室。
德坞正在敲木鱼,听到响动转过身,惊讶地看到这位少女太子妃惊慌的脸。他拿出拨浪鼓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声响,问她是不是肚子不舒服,郑知意摇头;他又端出了餐盒,示意她吃。
往常他端出餐盒时,她就应该笑了,然而郑知意还是摇头。
德坞疑惑地瞧了一眼神龛。他在佛像金身之下供奉了大宸民间的送子娘娘,也许是大宸的神听不懂他的言语,收不到他的祈祷。
“小和尚,你可以推算梦的吉凶吗?”郑知意迟疑半晌,突然开口,“我梦见了李玹。我梦到我们在怀远的时候,他朝我摆手,只身往雪中去了,再也瞧不见了。上次梦见阿爷的时候,阿爷就没了。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终于问出这句话,像吐出一口气,一颗滚圆的眼泪吧嗒坠落下来。
德坞见她哭了,一时怔住。而郑知意感到腹中有一股力量向下坠,仿佛也急于脱离她的身体,她眉头蹙紧,“哎呦”一声,后退两步:“完了,完了,我得把你的佛堂给玷污了。”
随着她的话语,热流淅沥淌在了地上。
奔过来的揽月见状大惊,忙唤李郎中,内室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郑知意的哀叫,李郎中的言语,揽月的大喊混杂在一起,偏在此时,大门被撞开,冷风灌进来,门口一队侍卫进来,看清了内室景象,竟不问一句,几人架起李郎中便走。
这下子李郎中挣扎,揽月也惊叫起来:“你们干什么?没看到太子妃正在生产么?”
侍卫道:“此前燕王妃生产遇险,与这个郎中有关,受燕王令,带此人调查。”
揽月挡在门口:“早不调查晚不调查,偏偏此时调查?按宫规,太子妃生产要配备两个产婆,你们先是将产婆调走,如今又要把李郎中带走,天气这么冷,你们这不是害人性命吗?”
几名侍卫面色冷淡,不为所动,两人强行拉开揽月。揽月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那就是燕王妃生产时曾被太子良娣刁难,差点性命不保,如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怎么可能让太子妃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