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华亭迅速浏览了奏报。
李焕以肃查孟家之案为借口,当夜抄没了几名太子余党,在其往来书信当中,翻到了来自南楚的信件。
南楚一直想要反攻,宫中细作自是不会放弃搅混水的机会,妄图给大宸制造内乱。
难怪李焕急于肃清宫中细作。
“用李璋钓出剩余的太子余党,难道不好?”陆华亭合上奏报,“这种时候,何必感情用事。”
李焕的面色稍霁。
陆华亭道:“至于抓细作和余党的事,臣可以继续做。”
“蕴明,不是朕信不过你。”李焕幽幽地看着他,许久才道,“你那娘子身份有疑,她在你身边,会坏了大事。如今长安各家,适龄的娘子有许多,不然借机……”
“她不是细作。”陆华亭道,“废太子都核验了她的身份,难道你还信不过?”
“废太子如何核验,你出了几分力你心里清楚。”李焕道,“她耳后有朱砂,又如此熟习楚国宫闱旧事。你还记得我们当日寻觅过的,宝安身边的那个跑走的女使吗?我已查过宫志,她是五品武将的女儿,年纪也对得上……”
“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人。”陆华亭平静打断他,“臣可以作保。”
李焕与陆华亭漆黑冷凝的眸对峙,见他没有半分退让之意,点了点头。他命人捧来托盘,托盘上赫然是丞相官服,他抚摸那官服道:“若非七郎你提前布置好人手,起事不会如此顺利。朕本想着,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封你为相,日后你我相互扶持,你却不愿站在朕身边。”
陆华亭只看了一眼官服,便将目光移开:“圣人可以封,臣亦可以请辞。”
“你说什么?”李焕讶异。
“我似乎早就与圣人说过。同行至此,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我的缘分也差不多到了尽头。”陆华亭轻道,“三郎,你知我身体自幼不好,既是短命,为何不能辞了官,去过自己的人生?”
这是个极度聪明、无法掌握的人,他若有心争权夺利,恐怕所向披靡,将来不为人所控,确定陆华亭无意于权力,李焕隐秘地放下了心,但又着急上火起来:“如今内忧外患,你要请辞?五年之内,莫说这种话了。”
陆华亭自紫宸殿走出来,天色微暗。风鼓起了他的衣袖,寒冷刺骨。但见牛车旁有一个提着灯的纤细身影等待,他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为何不进去坐着等?”陆华亭拿过她手上灯。
下一刻,他撩起车帘,与里面抱着李璋、战战兢兢的若蝉四目相对,神色凝住。
第121章
尚书府正厅, 若蝉和乳母捧着李璋的一干玩具和被单侍立一旁,拘谨地等待着发落。
陆华亭曾是燕王身边谋臣,曾有酷吏之名, 官服上所绣无枝叶的散答花,映衬一张玉白的脸, 俊美, 却有威压之势。
群青抱着襁褓,坐在椅上。下一刻, 陆华亭的目光从襁褓移到她脸上:“如何说服萧皇后,让她同意你把皇孙抱走的?”
群青道:“我先向皇后娘娘请命,说这次出使遇袭, 我受了惊吓, 身心俱疲,就先不去六尚当值。皇后娘娘说宫中混乱,让我在府上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这段日子,除宫宴、应诏外不必外出。”
陆华亭有几分意外,但也明白她这样做的缘由。
李焕那句话,终究引起了群青的警惕。李焕桌案上放着舆图、战报, 近期有国之战事, 南楚细作必会活动, 李焕与南楚细作矛盾也会激化。群青干脆急流勇退, 自请软禁, 并与南楚传信, 表明自己已被软禁。
李焕如果怀疑她,今日之后,一定会派人盯着尚书府, 看到她既不传信,也不活动。若此时再有消息走漏,那就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了。
“你留在府中我很赞成。”陆华亭道,“我问他。”
“既不当值,那我便有时间调理太孙的病情。”群青道,“宫中传言圣人折磨太孙,若太孙留在太极殿,从议事的紫宸殿能听见太极殿内成日传来哭声,不怕来往官员误解?若此时太孙病逝,更恐有人趁机作乱。皇后娘娘也不想看着圣人因一时赌气背负骂名,她知道我通穴术,便令我暂时照看太孙。”
若蝉说:“姐姐是看在废太子妃的情面上才出手的。尚书知道奴婢和姐姐最初都是废太子妃的奉衣宫女,如今看看废太子妃日日请愿,姐姐怎能背信弃义……”
还未说完,便被群青止住。
她知道,陆华亭深谙帝王心性,她把李璋带回来,无异于引火上身,他不会同意。
是以她必须做出姿态,护住李璋,至少让郑知意见他一面。
因生来体内带毒,李璋比寻常婴儿更瘦小,眼下在群青怀里又抽动哭泣起来,一旁的乳母连忙躬身上前哄抱哺乳。
对这幅场景,陆华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对李璋自然没什么兴趣,他看着仅仅是因为群青怀抱婴儿的画面,令他感到奇异。
那碎花缎襁包裹得如同一只巨茧,群青抱着它,神情小心,脸上却并无母性,反带着一种稚拙之气。
半晌,他道:“娘子,孩子是这样抱的吗?”
群青垂眼,婴儿的脖子歪在她手臂上。
若蝉比划道:“姐姐,好像是要竖着抱,他才会觉得舒服。”
群青立刻调整了姿势。
未料稍稍一动,李璋就惊醒了。眼看他蹙起眉要哭了,群青立刻托高了些,他稀疏的眉头松开,哼唧了两下,嘴巴张开,微微地上翘。
若蝉屏住的那口气呼出来,喜道:“笑了!姐姐,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