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人家(种田)(7)
衣裳虽有些旧,但没什么异味,谢知云自是信他的。他点点头,看到男人坐立不安的模样,想了想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既离了谢府,你我都是一样的,往后也不用再喊少爷。”
“啊?”齐山终于抬起头,很是为难,“那要怎么喊?”
谢知云也不知道,把问题踢回去,“随你,不是少爷就行。”
他原以为齐山要思考很久,没想到很快就听那人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阿,阿云!我这么叫少……你,行吗?”
谢知云没什么意见,“嗯”一声算做答应,转头把换下的嫁衣叠好。这东西丢了浪费,带下山兴许还能换几个钱。
“不知道山下什么情况,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齐山拍把脸,赶忙凑上前帮忙收拾东西,“下了山就有个村子,可以先去看看。”
临行前,两人又稍微做了些伪装。
虽说谢知云觉得以他爹那好面子的性格,知道自家小哥儿和个车夫同时失踪,应该不会大张旗鼓地到处找人。况且这会儿应该正忙着想法子填补漏洞、应对贾府,也腾不出什么人手,他们还是比较安全的。
但谨慎些总没问题。
两人用木炭把眉毛涂黑画粗,又在脸、颈手包括衣裳上都抹了黑灰、黄泥,头发也刻意弄得乱糟糟。打眼一瞧只会以为他们是遭逢变故,长途跋涉的难民。
山上并非完全荒芜人烟,偶尔能窥见一点乌黑的房顶。但齐山说真要去找,兴许得翻山越岭,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行。谢知云只能放弃去这些人家换东西的打算。
不过越往下走,地势就越平坦。约莫半个时辰后,总算看到聚集的房屋。远远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和孩童嬉戏玩笑的声音,瞬间热闹起来。
两人就近挑了户人家问话。
简陋的几间低矮土墙屋,外边儿只用竹篱围了一圈,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摆设。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院儿里择豆子,听到人喊也没起身,只招招手让他们进去说。
“瞧着眼生,你们打哪儿来的?”
两人早在路上就商量好说辞。
齐山一开口便带上点口音,“北面的青州府,村子遭了土匪,家里人都死光了,只剩咱俩逃出来。不晓得这是哪儿?离宁州府还有多远,咱想去投奔远嫁的二姨。”
谢知云适时抓住齐山的衣袖,低下头抹着眼角,很是伤心的模样。
老奶奶看他们蓬头垢面,果然没怀疑,十分热情地回答了问题。
据她所说,这里是长州府康乐县的一个偏僻山村,唤河源村,因地处清水河源头而得名。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没料到他们竟已经来到另一座府城辖下的地界。
不过云水镇原本就位于宁州府的边缘处,齐山离开云水镇没多久就舍弃车厢,骑着马带人赶路,都不敢歇息太长时间。如此跑了七八个时辰,马儿累得不愿动弹,他才找山洞落脚。
因此也不足为奇,两人很快收敛心神。
老人家是个热心肠,不仅给指了路,听说他们想典卖嫁衣,还给介绍了村里哪几户人家准备办喜事,让他们去碰碰运气。
两人道过谢,齐山又拿四文钱换了四个巴掌大的苞米饼子,这才离开,去找可能买嫁衣的人家。
老奶奶说的第一户人家姓柳,家里有个小哥儿明年年初出嫁。
两人找上门,小哥儿和他娘捧着嫁衣看了半晌,凑到角落嘀嘀咕咕好一阵,最后给出了三百文的价钱。
齐山不懂行,但他觉得谢家用的料子应该不会太差,而且那领口、袖子和衣摆都绣有鸳鸯、祥云图样,栩栩如生的,就算穿过一回,也不止这个价。
遂一口回绝:“太低了,料子都不够买的。”
小哥儿悄悄拉母亲的手,妇人瞪他一眼,扬着眉毛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你说多少钱?这嫁衣不比别的,若不是看它料子好,我是决计不会委屈叶哥儿穿别人用过的衣裳的。况且你这衣裳挂了好几条口子,缝起来也不好看,还得费心思。”
齐山被她说得拿不定主意,只能去看谢知云。
妇人说的都是事实,谢知云无法反驳。这样式的嫁衣若摆到铺子卖,应能有个一两出头,他略一沉吟,选了个折中的数字——
“我看叶哥儿和我年纪相仿,若他确实喜欢,婶娘给五百文就好。”
“五百?你怎么不去抢?”苗金花一听就炸毛,摆开柳叶的手,噼里啪啦一顿说,“要不是看你们可怜,都懒得理你。五百?你也真敢要,谁晓得你们从哪儿来的,别沾了什么脏东西,过给我儿,坏他好事。”
谢知云只在他爹那儿受过这种委屈,一个陌生人,他能给几分笑脸就不错,怎么可能由她编排。
立马沉下脸,毫不客气地回嘴:“大婶出不起价就算了,又不逼着你买。我们自是干干净净的,倒是大婶儿这嘴,合该好好洗洗,别哪天熏着儿婿亲家,坏了你儿的姻缘。”
苗金花在村里口无遮拦惯了,本就是看两人脸嫩,又是外乡来的,有意压价。哪晓得那娇娇弱弱的小哥儿如此牙尖嘴利,气得她七窍生烟。捏着手里的嫁衣,恨不能扔到地上,踩个稀巴烂。
偏生齐山又伸出手,语气不善:“不要就还给我,你口水都喷上去了,弄臭了我们不好卖。”
苗金花倒想继续骂几句,但看齐山瞪着眼,恨不能吃人的样子,只能认怂。把嫁衣胡乱往齐山手上一塞,恨恨道:“赶紧滚,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卖几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