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簪(1)
《桃花簪》作者:浔月歌
我在侯府当了十年的丫鬟,只因小姐丢了一支桃花簪,我便被逐出了府。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我本都要放下与侯府的恩恩怨怨。
不承想,一日夜里,侯府小姐竟狼狈地跪在了我的面前,恳求我收留她。
她被夫家休弃了。天地之大,无处容身。
如今,我成了她唯一可投奔的人。
第1章
我十一岁那年,我娘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
而在这之前,我爹已经亲手溺死了四个女婴。
我这迟来的弟弟被爹娘寄予厚望,乃至觉得寒酸的家境配不上他们金贵的儿子,逼着我卖身为婢,进了定远侯府。
我背着一个小包裹离了家,里面只有两块饼子和一套换洗的衣物。
高门大屋,庭院深深,一待就是十年。
我伺候的主子是侯府的四小姐,比我小六岁。四小姐虽是庶出,但她的生母徐氏有倾城之姿,深得侯爷喜爱。她也跟着沾了光,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
那时四小姐年幼,天真烂漫,单纯到有些发傻。她很依赖我,一口一个「宝儿姐」喊着,常与我同吃同住,令其他丫鬟眼红。
宝儿,是她给我取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叫赵枣夭,音同早夭。我的生身父母一度认为我占了他们生儿子的「份额」,殷切地盼着我赶紧夭折。
我在侯府不愁吃穿,还攒了一笔银子。
顺便一提,这些年,我一分钱都没便宜我爹娘。
我爹来闹过。但我买通了府里的一位人高马大的家丁大哥,让他带着棍子把我爹堵在了巷子里,放了一通狠话。
我爹欺软怕硬,被这熊一样的家丁大哥吓破了胆,自此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权当我死了。
在侯府的日子曾经很快乐,令我一度忽视了在这深宅大院中,最经不起考量的就是人心。
四小姐十五岁那年,侯爷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许下了梁尚书家的二公子。
四小姐好奇这位梁二公子的长相,派我打听其行踪许久,终于成功安排了一场「偶遇」。
梁二公子生得仪表堂堂,温和儒雅。与四小姐相见恨晚,互诉衷肠后,送了她一支「桃花簪」。
那簪子不是什么稀罕物,我在西巷的首饰铺子里瞧见过。
可少女怀春,无处话相思。四小姐把这「桃花簪」看得比命重,天天握着簪子对镜偷笑。
结果没多久,「桃花簪」不见了,四小姐认定是我偷的,赏了我三十大板。
我被当众褪下裤子,趴在了长凳上。板子实打实地落下,像是用刀背拍打案板上的肉馅,发出一道道闷响。
小姐坐在屋内,侧身对着我,阳光照不进屋内,她的双手藏在桌下的阴影里,抖得厉害。
我俩之间只隔着一道门槛,却如隔天堑。
那天我没认罪,也没求饶,生挨了十几板子后昏了过去。
四小姐到底没忍心打死我,让家丁们停了手,但此事终归传得不太好听。
最后,侯府的长公子做主,把我逐出了府。四小姐给了我一百两银子,又补偿般地消了我的奴籍,还了我自由身。
我算是因祸得福。带着一身的伤和满满当当的银子,来到了遂州的平安镇,开了个茶肆。
一晃五年过去了,侯府中的种种,已成前尘往事。那些个笑过的、哭过的日子,也渐渐褪了色,恍若黄粱一梦。
然而一天夜里,我刚关了店门,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唤我的名字。
扒着门缝一看,白惨惨的月光下,一女子紧紧抱着包裹,浑身湿漉漉的,活像个水鬼。
她高了,瘦了,发髻飞散,衣衫上满是泥点子,再无往昔的风光。
可我仍一眼认出,她就是我看着长大的侯府四小姐,卫宁瑶。
第2章
卫宁瑶似是怕极了,不停东张西望,颤颤巍巍地喊着:「宝儿,宝儿,求你开开门,救救我……」
万籁俱寂,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清晰。我的手搭在房门上,心跳如雷,迟迟没有打开门扉。
我本以为自己早就释然了,然而如今再见卫宁瑶,回忆骤然如潮水涌上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依旧是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只不过哭的人变成了她。
她很快脱了力,顺着门一点点跪了下来,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像极了快要断气的猫崽子。
我终于忍不住打开了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喉间哽着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只默默让出了一条路,示意她进屋。
烛光昏暗,我与她对坐桌前。她仍在发抖,抓着包裹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良久后,她突然掩面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地说:
「宝儿,我被休了,他们都要我死……」
我从她破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了原委。
在我离府后的第二年,她如愿嫁给了梁二公子为妻,还带上了身边的丫鬟碧桃当陪嫁。
然而,没多久,碧桃就爬上了梁二公子的床,还有了身孕。卫宁瑶再气恼,也根本挡不住碧桃母凭子贵,一步步被抬成了妾室。
于是她迫切地想要个孩子,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汤子,软硬兼施地想让梁二公子多留在她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