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簪(8)
我无奈苦笑:「很多女人不是自己想嫁人,而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不得不嫁人。嫁了,又过得不好,没有勇气迷途知返,就只能自欺欺人,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你不也是如此吗?」
卫宁瑶愣怔了许久后,恍然大悟:「是啊,我也是这般。梁家待我不好,我总觉得是我的错,若我能生个儿子,就会好过些……」
「不晚。」我用帕子抹去她额角的汗,「你就当这五年是生了一场病。现在病好了,可以脱胎换骨了。」
第14章
卫宁瑶终于听进了我的话,开始真情实意地考虑起将来该怎么活。
她善刺绣和书画,想等战事结束了,上街卖绣好的团扇和手帕。或者在折扇上绘山水画,当赠礼送给来喝茶的客人,博个好口碑。
不得不说,她没白读书,点子是真多,只可惜没赶上好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仗得打多久。
但人活着就图个盼头。卫宁瑶守着这点盼头,翻出了我的旧衣服,挨个缝补。尤其是那件我跟何掌柜打仗时被扯坏袖子的衣衫,她在袖口处缝了一长条柳叶,巧妙地挡住了线脚。
她美滋滋地给我看,跟个小麻雀似的绕着我转圈,不停问我:「宝儿姐,你喜欢什么呀?明年,等你过生辰,我送你!」
我故意揶揄道:「我啊,我喜欢桃花簪!你送我?」
她顿时住了嘴,讪讪地耷拉下脑袋,不敢回话了。
针线用得差不多了,我趁着外头还算太平,上街转悠了几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何掌柜的布店。
何掌柜正在门口扫地,远远瞧见我,面露尴尬地放下扫帚,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回身进屋。
我权当给她个台阶下,站在门外主动问道:「掌柜的,买点线……」
结果我这厢一探头,突然发现里屋的门帘后头隐约有一道身影,脚上的那双鞋分明是刘大的!
我急忙看向了别处,装作没发现,暗道如果真是刘大,他怎么逃出来的?不会掉脑袋吗?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买了针线就回家了,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觉得这事蹊跷得很。
当晚,我左右睡不着,正对着蜡烛看书,街上突然传来了何掌柜急促的呼喊声:
「救命啊,救命啊,小花被带走了……」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推门一看,何掌柜把诸多邻居都喊了出来,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
她却盯准了我,扑过来抓着我的胳膊,连声哀求道:「赵宝儿,你是从大地方来的,对不对?你认不认识官老爷?救救小花,小花被带走了……」
我顿感大事不妙,忙将何掌柜迎进了屋里。结果刚一进门,她扑通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哭诉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家那口子突然回来了……我,我也不晓得他咋回来的……然后小花就不见了……」
何掌柜说,昨夜,刘大突然回来了,道是有个叫刘家财的千夫长恰巧是他的本家,很慷慨地给他行了方便,让他回家待几天,见见亲人,但不能声张。
何掌柜不疑有他,把刘大藏进里屋,紧着让他好好休息,还连夜给他烙了大饼。
哪承想,今晚她忙活到一半出屋一看,惊觉刘大不知何时已经骑着毛驴跑了,还带走了他们的女儿,何小花。
何掌柜泣不成声地瘫坐在地:「刘大回来一直说,叫小花跟他去兵营,有好差事,能挣很多银子。咋可能呢?女人进了兵营还有好?小花才十二啊,她能干啥!我就没应,哪知这个挨千刀的到底把小花带走了啊……」
我听得心惊肉跳。一刻不敢耽搁,一溜烟跑去了客栈。
第15章
我能说得上话的「官老爷」只有卫元鸿,此刻我只能祈祷他愿意帮这个忙。
卫元鸿当真在这儿留了人手,是侯府里那位与我相熟的家丁大哥。听我急声说了一通,当即应下来去找人。
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店里。何掌柜没走,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守着茶肆等消息。
转眼三四天过去了,依旧音讯全无。何掌柜心急如焚,一直不敢合眼,熬到头发白了半边,一个劲地求我再去问问。
然而不等我动身,卫元鸿的手下回来了。他们赶着驴车,从上面抬下一个草席裹,放在了地上,神情复杂地对我说:
「赵姑娘,节哀。」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草席底下的一对白嫩的小脚,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何掌柜自我身后跃出,猛地掀开了草席子,赫然露出了何小花惨不忍睹的尸首。
她衣不蔽体,袒露的肩膀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双眼惊恐地圆瞪着,耳鼻处仍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左臂被折断,右手则紧紧攥着半截断了的梳子。
何掌柜登时凄厉地尖叫起来,像是一头失去了幼崽的母狼,绝望到声声泣血:
「小花!儿,儿啊!这是怎么了!我的女儿啊!!」
街坊邻里自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一时惊恐到鸦雀无声。卫宁瑶瞧见这一幕,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我浑身发抖地问那几个随从大哥:「谁干的?」
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了半晌后压低声音说道:「刘大把她送给了那个叫刘家财的千夫长,换了个伍长当。那刘家财就是个畜生,见她不从,就,就把人打死了……」
他说不下去了,抱抱拳,说了句「对不住」,匆忙离去。
何掌柜喊到声嘶力竭,扯开衣衫,把何小花裹进怀里,想暖和她冰冷的身体。大张着嘴,胸脯剧烈起伏着,最终向后一仰,瞪着乌突突的日头,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