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成了首辅后(6)
她将手里状纸展开,看见上面鲜红的一行“证据欠缺,难以立案”,仰头问那府吏道:“我有店家伙计的证言,而且只要衙门勒令对方呈交一份店铺租赁或者交易往来的账本,这店铺是不是陈方平的便一目了然。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怎么会欠缺证据?”
那府吏先是一愣,而后哂笑着逼近两步,问她道:“那租赁契书和账本呢?你若将这两样东西呈上来,我们大人立马受理你这案子。”
姚月娥气笑,反诘他到,“所以如今官府断案,只用坐在衙门里动动嘴皮子就够了?”
“你大胆!”那府吏闻言气得不轻,“你是知州还是我们大人才是知州?你再胡言乱语放肆纠缠,当心祸从口出!”
姚月娥还要再辩,却被同行的齐猛拽住了手臂。
州府是他们告状的最后希望,姚月娥不想意气用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出另一张状纸道:“那这一份总该没有问题了吧?运货途中忽遇山匪,是意外事件,应当考虑违约责任减免,过错方不全在我们,怎么能……”
“怎么不全在你们?”府吏反问,“山匪一事分明是你们送货守卫不足造成的,嘉禾县衙门的判决书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最后的希望也落空,姚月娥怒不可遏,“我抵赖?!难道不是你们官商勾结、官官相护,不给百姓活路?你去问问里面那位知州老爷,他可对得起正堂里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
随着姚月娥的控诉,衙门口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大约也是苦庸官久矣,纷纷加入姚月娥,对那府吏指指点点。
府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来人!!!”
一声令下,几名手持棍棒的衙役鱼贯而出,在府吏身后站成一排。
“非议官衙、谤言公府,尔等刁民胆敢多言一句,今日就别想全身离开这州府衙门!”
“你!……”姚月娥步子一顿,未出口的话被齐猛一记猛拽给扯没了。
今日之行本就是破釜沉舟,没有得到好处已经够坏了,姚月娥没道理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困难。她从小寄人篱下,虽说有自己的脾气,但性子说到底也是能屈能伸,颇是懂得权衡利弊。
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的当务之急不是鱼死网破,而是留得青山。
想明白了,姚月娥便不再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她干脆利落地收好状书转身就走,刚走几步,便被一个身着白色襕衫的公子给拦住了。
他生得眉清目秀气质文弱,当是读过书的举子。
或许是出于读书人的正义感,他对姚月娥道:“有两条消息或许对兄台的境遇有所帮助。”
见姚月娥不解,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几日前朝廷发了道榜示,说是闽南路的转运使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这……”姚月娥怔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举子继续道:“一路的转运使畏罪自杀这么大个案子,朝廷一定会派钦差前来闽南路调查。”
“可是整个闽南路六州,我怎么知道钦差要去哪里?”
那举子又道:“故某说有两条消息,另一条是说十日后,为圣上采购明前新茶和茶器的皇商也会到闽南路,且第一站就是往建州考察茶器。”
见姚月娥面露疑惑,那举子补充道:“闽南商会之所以横行,就是因为垄断了整个市场。倘若兄台能够越过商会获得皇商的亲睐,不说畏惧,至少商会对兄台应当不敢再轻视怠慢,毕竟谁都不敢跟圣上的人过不去不是?”
“而且,”那人补充,“钦差要查案子,必定也会有个突破口,借皇商采购一事,调查摸清闽南的官商内幕,某私以为或许也是个切入点,兄台不妨碰碰运气。实在不济,还能试试跟皇商搭上线,毕竟也没有损失。”
姚月娥动了心,摸出粒碎银子问那人道:“那兄台可知哪里可以找到这位所谓的皇商?”
那人连忙摆手推辞,只道:“为民请命本是读书人本份,奈何某既无誓死之气魄,亦无兄台之胆量……实在有愧,若能助兄台一臂之力,已甚欣慰。”
他顿了顿,又道:“十日后,皇商薛老板会下榻建州府棠眠阁,兄台若信得过某,可前往一试。”
*
闽南路距京师两千余里,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半月的时间。
封令铎随叶夷简到达闽南路地界的时候,已是正月底了。为了不暴露行踪,两人不敢投宿当地驿站,故这一路都是幕天席地、风尘仆仆。
好在今日终是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建州府。
华灯初上,州府里最好的客栈棠眠阁里,正是一派热闹喧阗的景象。
两人扮作出门收货的商贾,饶是一身黑布棉衣,封令铎因着征战沙场的缘故,身板笔直,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
接待的小厮忙不迭起身迎过来,笑着问:“二位郎君是要用膳还是住店呀?”
“我们约了人。”叶夷简摸出定碎银子,“请问薛清薛老板在哪一间?”
小厮笑嘻嘻接过银子,矮身给两人引上了三楼。
半掩的门扉里传出一句淡淡的“进”,一名丫鬟从里面行出来,对两人恭敬地给了个请的手势。
一面目清秀的白衣男子立身站于案边,拱手对叶夷简拜到,“见过叶少卿。”
薛清没有见过封令铎,也没有提前从朝廷的文书上得知他要来的消息,他的目光在一侧的封令铎身上停留片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位不便透露身份,”叶夷简解释,“你只需唤一声大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