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成了首辅后(78)
老船夫应了一声,却也只敢嗫嚅,“老夫猜测,这恐怕是建河上游洪水的征兆。”
“洪水?”叶夷简盯着眼前浊浪滔滔的江水错愕道:“怎么会突然就洪水了呢?”
船夫道:“本来每年五月就是夏汛,今日又遇暴雨,有洪水不奇怪,只是……”
船夫顿了顿,话语间亦满是不解地道:“只是老夫行船多年,也曾遇过洪水,却没有哪一次来势如此之凶……故老夫想说,最好立即停靠,先看看情况再行船。”
叶夷简有些犹豫,问船夫,“那如今我们可是出了建州地界了?”
“还没,”船夫摇摇头,“还有至少三十多里的水路。”
也就是这时,几人身下的船只被一道巨浪猛烈地一晃,船上众人霎时东倒西歪,纷纷扶住船上的桅杆才堪堪站稳。
“大人!”船夫已经焦急起来,催促叶夷简到,“大人赶紧下令靠岸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眼看又是一道浊浪拍来,叶夷简扶着摇晃的桅杆,无奈妥协,“靠岸吧。”
一声闷响,船只抢在洪水到来之前,在一处民用的码头靠了岸。
看着证据被一箱箱地搬上岸,叶夷简心里没来由的惴惴。他两步追上船夫,想说等一下若是没有大碍,还是得先将东西都送出建州再说。
然话未出口,几支流箭破空而来,有搬运箱子的船工被射中,当场毙命。
“小心!有刺客!”侍卫们见状警觉起来,纷纷拔剑应对。
叶夷简有些惶然地望向四周,只见阴沉沉的天幕下,黑衣蒙面的刺客密密麻麻,像涌向伤口的蚂蚁。
他们有的手持旁牌长剑,有的手持火把木桶,分工明确,步步紧逼。饶是叶夷简的侍卫训练有素,面对绝对的数量压制,几人很快就被阻断了退路。
“保护大人和证据!”
侍卫们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只好围起一个保护圈,将叶夷简和证据都护在其中。
纷乱之中,似乎是有人高呼了一声,“放火!”
随之,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很快,有人在河边烧起了第一把大火。
如今这般形势,若是不突围而出,只会是死路一条,侍卫们自是也明白这一点。可来者人数众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不过两三下功夫,叶夷简的人便折损了一半。
侍卫看着眼前越烧越高的火墙,转身对叶夷简道:“大人!证据保不住了,卑职几人先掩护您突围吧!”言讫拉住叶夷简,便往火势稍弱的方向跑去。
“不……等等,”叶夷简喃喃,谁知侍卫却丝毫没有反应,他只得猛力甩开侍卫的手,转身抱住身后的证据道:“我不走!”
叶夷简神色怔忡,语气却很决绝。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此处,距离将证据送出建州只差三十里……
火光熊熊,将眼前景物都拉扯得扭曲,而叶夷简却想起如今大约还困在建州府的封令铎。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无论私事公事,从来都是一副随意且理直气壮地样子。
可今早封令铎将证据交给他的时候,给了他端肃而郑重地一拜。
他从未这样过。
他说:“闽南路的百姓,就拜托了。”
那一刻,叶夷简忽然就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起来,因为那是闽南六州,整整四十七县百姓的活路。
而那条活路,当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不能辜负他们。
思及此,叶夷简反倒缓和了情绪,对着身边的侍卫道:“我身为大理寺少卿,当爱民如子、为民除患,若舍弃证据而苟且偷生,我没办法和皇上交待,也没办法和百姓交代。”
他蹲下来,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取出几本账册交给侍卫,“这些是黄慈所录,与闽南官府来往私通的罪证,你们武功比我好,带上账本突围的几率比我大……”
“大人!”侍卫闻言讶然,不待他开口,叶夷简怒而打断道:“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活着!带上证据去上京,你就是人证!若是咱们都死在这儿,事实如何,便只能凭他们红口白牙一张嘴了!”
见侍卫还在犹豫,叶夷简奋力将人一推,吼到,“走!!!”
侍卫愣了一息,最终还是将证据护在怀里,转头往火势稍弱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叶夷简怒到,“跟我来!”
侍卫得令围向叶夷简,配合着往另一边突围。
河面上兴许是起了风,火更大了,周围的芒草树木被引燃,刷刷地响,就连大地都在震颤。有什么腾空而起,带起万千火星。
巨大的火舌舔舐着天底,叶夷简却在这时想起封令菀来。
若是论武力,他从来都不敌她,如今要是扔下证据临阵脱逃,大约就连气节上都要被她笑话了。
从小到大没赢过她一次,没道理死了还得被她当成个“逃兵”,光是想想,都让叶夷简觉得憋屈。
“你们也走吧,”叶夷简对护着他的侍卫道:“能捡回条命比什么都强,不必守着我了。”
“大人!”侍卫眼中蓄泪,却被叶夷简用尽全力,往一处缺口推去。
已经快要被熏得失去意识的叶夷简浑浑噩噩,看见自己的手映着漫天炽焰,连袖子都烧了起来……
*
嘉禾县,建河大堤。
大雨如注,乌沉沉的天像漏底了似的。浑浊的河水翻腾着巨浪,像巨兽张开的血口。
河堤上,村民们片刻不歇地忙着,打桩加固,制作大埽,手指粗的麻绳捆好了,大家喊着号子推进河里。
齐猛看了眼鬓发尽湿的姚月娥,不忍劝到,“师傅,你还是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