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妇教子(63)+番外
所以,今年上元节她并不打算再写长明灯了。
长明灯会坠落,会熄灭,会留不住她的夫子。
小姑娘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转身便准备离开。
都到这个时辰了,夫子断然是不会出现的。
她垂眸,暗暗道:“江迟,你可真是个废物……”
堂前三五夜,无人知花开
竹青色的云肩前带被夜里的晓风卷起,少女提着裙袍慢慢迈出小步,芙蓉色的背影在漫天的灯火之下显得既坚毅又单薄。
也许,夫子本不该是她的命罢?
这世间本就无人在意她的生死
喧嚣的长街短桥任凭溪水潺潺流去,成双的眷侣脚小步子匆匆,一闪而过。而此刻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阿迟!”
一句清脆地呼喊声穿过鼎沸的人声,传入了小姑娘的耳中。
这般盛大的灯节向来是人挤人的,时常会和同行之人走散,像这般的呼喊声并不少见。大概是婉卿在找她吧?
江迟漫漫回首,寻声望去。
来往的游人太多,一时倒找不见着人影了。靴尖回转,小姑娘有些不确定地站在原地。
只喊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像是婉卿。
若是婉卿,不该只唤一声的罢?
她摇摇头。
罢了,许是听错了。
少女转身,径直朝西边的桥头走去。
“阿迟!”
片刻,又一句呼喊声从身后传来。这一声,她听得极为清楚。
无疑,是在叫她。
江迟向桥口望去,只见人群稀疏时,一个素袍男子自灯火辉煌时向她走来。
素锦长袍上的暗绿色竹纹格外显眼,这件衣服她最熟悉不过了。上边摇曳的竹纹同自己云肩上的绣纹极为相似,她心里明镜,来者是他。
他今夜来是想要同她讲清楚的罢?
江迟攥紧了衣角,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后移了几点。
今夜夫子要说的话,她大概也猜出了七八。无非是那些,“他们之间要冷静冷静”、“夫子与她并不合适”,亦或是“他并没有非分之想……”
她耸了耸肩,站直了身子。
不管夫子说些什么,自己还是要拿出点气势来的。
即便外表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心中的没落却是难以遮掩的。
眼前人渐渐走近,小姑娘的眼神瞟向别处,似乎想要逃避,却又忍不住想要抬眸看他一眼。
修长疏朗的眉眼里带着点微薄的莹光,像在眸子里藏了数颗星星。质感垂落的长袍将他衬得极为挺拔,长身玉立,硬朗里带着些温润。鬓边散落的碎发被风打在侧脸上,流畅的脸部曲线将他衬得神采奕奕。
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带着几分慵懒散漫之意。
此般恺悌君子,世间无二。
凭着这张脸,纵使自己沉沦过,江迟亦觉得值得。
于她而言,即便摘不到月亮,能垫脚望见便也足够了。
十年夫子的渐渐逼近,反而让她有些慌乱。对上那双眸子,她甚至会紧张得举足无措,千万遍在心里想好的答案似乎毫无用处。
少女薄唇微启。
“阿迟,今夜我来迟了。”
江迟局促地点头,“其实……你不必来的……”
话音方落,江迟便瞧见十年夫子的脸色不对。此刻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江迟下意识地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这能不能快点逃开。
她还是害怕了。
她怕十年夫子会同自己讲那些不好的话,会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甚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就在小姑娘思忖之际,一只手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江迟不可思议地抬头,只见灯火昏黄间,陈十年徐徐从身后拿出一枝黄梅。
花灯夺月色,黄梅缀桥头。
他迎着若朝炬般的光芒立于她身前,另一只手中紧握着一枝黄梅,幽幽地暗香弥漫在这片空气之中,而他则像极了降世的神明。
她会为他的美貌而沉迷,却不会忘记他今日的来意。
一枝黄梅,是想说她们之间本没有什么吧?
少女的眼角下垂,顿时没了好心情。
“十年夫子,还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吗?”
“有!今日我来是想同阿迟讲清楚的。”
果不其然,就是这句话。
江迟头也没抬,只默默得靠向了桥边。这种话,她早就猜出来了,甚至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袒露自己的心意。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太多希望,只不过相处的久了,让她有了一丝错觉。
“这几日来我日日在北苑之中深思冥想,一个连自己家室、年龄都不曾记得的孤家寡人怎么敢轻易许给你一个媒妁之言的承诺?”
陈十年握紧了江迟的那只手,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真切。
江迟听着他这话,却也恍然。
事情本就是如此的,她连夫子家住何处都不知道,跟不必说他家中是否还有妻儿了……
自己何必做那为难之事呢?
她呜咽着轻“嗯”了一声。
“我将自己困于那方寸之地,始终找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直到那晚,北苑的黄梅彻底点醒了我。我本就不必在意别人的说法,因为爱意是足够跨越一切的。”
“我想,跟随自己的心意应当是没有错的!”
“所以阿迟”
“黄梅开了,我要把那个秘密告诉你……”
“我早就心悦于你了。”
话音方落,那枝黄梅便被塞进了江迟手中。叠瓣儿的黄梅娇俏地立在枝上,朵朵相依,格外地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