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1)
自己也是名美人,不过是当众向裴璋表了表景慕之情,又不曾轻薄他半分,难道他还会掉块肉不成,又何至于这般奚落她……
她用余光极快地扫了眼裴璋,见他眼帘微垂,漆黑的眸中映出一丝火光,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他终于开了口,“既是一场误会,公主又何必动怒。”
裴璋的声音在静夜中听来,犹如一池清冷的山泉,霎时间便显得这场闹剧纷杂不堪。
“这女子心术不正,你这竟像是要维护她的意思?”端容公主不可置信,“她分明……”
“来仪——“方才那斯文郎君分花拂柳踏出,向公主微微摇头。
走近之后,他又语意柔和地劝哄她,“夜路难辨,这位娘子的确不是有意为之。且她既然与伯玉是旧识,又何须再计较此等微末之事。”
话音落下,裴璋
身后亦响起一个慵懒含笑的声音,“公主与何公子佳偶天成,婚期在即,哪有人会这般不识好歹。”
何砚温言细语同端容公主又说了句什么,一双多情的眸却若有若无地从阮窈身上扫过。
她微蹙眉,轻轻避开他的视线。
一番软语下来,也不知何砚究竟说了什么,端容公主眼见着便转怒为喜。阮窈又再三向她赔罪,这才跪在地上送这位公主离开。
整夜都高悬着的心,至此才稍稍落下些许。
见她仍跪坐在石砖上,裴璋话中有一抹极轻的无奈,“起来吧。”
阮窈扶着亭柱站起身,望了眼他,登时又红了眼,忍着泪道:“多谢公子相护之恩……”
“娘子不谢我吗?”檀色长衫的男子眉眼弯弯地笑。
阮窈闻言,怯生生看了他一眼:“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郎君……”
“陆九叙。”他眸光在阮窈与裴璋之间辗转,笑得有几分戏谑,“娘子的筝弹得甚是不错,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阮窈愣了愣,刚想否认,就见到裴璋正垂眸望着她,深浓的眼睫颤了颤。
原来他们竟以为她是有意弹错……
她索性将错就错,状似羞赧地别开脸。
陆九叙饶有兴味,还欲继续说下去,裴璋瞥他一眼,屈指轻敲了敲棋桌,“戌时了。”
他只得罢了,闲闲朝裴璋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见人群就此散去,重云和重风也暂退至亭外。
更长烛明,好风良夜。
月华之下,有伶人的唱曲声自墙外传来,咿咿呀呀,缠绵影绰。
裴璋略一斟酌,并未问阮窈为何会在此,“明日一早,我差人送你回广陵。”
她闻言,眼睫颤了几颤,黑亮的瞳仁像晕了一汪春池,“公子是恼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何出此言?”
“公子不曾问一句旁的事,只说要送我走,可见是恼了我。”
二人身量差距颇大,她只能仰起脸,眼含委屈地望向他。
裴璋并未露出不耐,神色也还算温和。只是阮窈自下而上看过去时,他黑沉沉的眼眸幽暗不明,寻不见半点笑意。
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她心中渐而浮起一丝微妙的不安。细细想来,自己同他遇上的这几回,竟好似从未见他笑过。
“我并无此意。”裴璋温声说,“燕照园并非久留之地。”
他话音刚落,阮窈便失落万分地摇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我并不是想要留在此处……只是窈娘如今是没有家的人,旁人都欺我无依无靠,唯有公子数次相助……”
“住持待你很好。”裴璋神色平静,“是有旁人为难你吗?”
听他提起灵山寺的人事,阮窈指尖不由自主攥紧,脊背亦微微一僵。
裴璋既如此问,意味着至少在他走的时候,寺里仍是风平浪静,他理应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她仍有些心神不宁,便蹙了蹙眉,思忖着该说些什么。
裴璋见阮窈不答,目光缓缓落于她紧攥着的手指上,并未再追问下去。
下一瞬,几声凄厉惊惶的哭喊猝不及防从墙外传来。
阮窈这才察觉到,伶人咿呀的曲声早已消失不闻了。
“这是……什么声音?”她眼皮跳了跳,极为不安。
裴璋神色平淡,不疾不徐回身向凉亭外走,身上宽大的青色外袍因风而鼓动。
“随我来。”
*
园中原本灯火最盛的高楼处一片熊熊火光,遥望过去,几近映红了小半片夜空。
阮窈紧紧跟在裴璋身侧,由重云引着,从凉亭外的小道穿出,继而登上了燕照园最南侧的高处山道。
不久之前,园中仍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派花团锦簇,好似这是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深春。
而她眼下却置身于无边火宅中,身后是惊慌失措的行人,个个无头苍蝇般哭嚎逃窜,混乱不堪。
阮窈面色发白,身子不觉间更向裴璋靠近了些。
沉寂的夜色中忽而传来一阵阵混杂的响动。
除去脚步声,甚至还有兵器在山路上拖动,时不时磕碰到树桩和石头的声响。
重风二话不说,拔刀迎上前去,刀光剑影霎时间混乱交错,削得林间碎叶簌簌直落。
眼前手持刀剑的黑影愈发多,重云无法再袖手,急切中只得抽剑去把人引开。
裴璋毫不犹豫,另辟一条小道,径直往山上走。
这山算不得很高,淆乱的脚步声很快被他们抛在身后,耳边渐渐只剩下鸟鸣和风声。
透过沿路林丛,阮窈犹能望见山下园子里的火光。
走得急了,身侧的人微微喘息,面容在月华下如同冷玉,愈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