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38)
阮窈对瑟如说不上嫉妒,只是她如今过得实在有些惨,懊恼之下总觉得旁人都是好的,想来想去,她也不愿再怪自己,只能把裴璋归作罪魁祸首。
“衣冠禽兽、有辱斯文、寡廉鲜耻……”她一面恨声骂,一面捡了颗石子,扑通一声扔进溪水里。
眼瞧着满池波光与回忆一齐被搅得稀碎,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从自己脑海里驱逐出去似的。
阮淮默默听着,也皱眉说道:“此人分明是名门世家的公子,行事竟这般阴毒。”
她听了只是冷笑:“阿兄不必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裴璋并非是个例,连他父亲裴筠都是如此。裴璋母亲原是另有未婚夫的,裴筠强娶不说,后来还逼死了自己妻子,这对父子行为如出一辙,焉知不是血脉传承?”
此等隐秘,只怕裴家都没有几个人知晓,阮淮更是听得呆住了。
“他妻子因他而死,他倒仍好好地做着这家主,未过几年又娶了个继室……”阮窈嗤道:“当初既要强娶,就该随妻子一同去死才是,实在令人不齿。”
她又往溪水里砸了几颗石子,嘴上刻薄骂了好一会儿,心里才觉得舒坦些。
这些事放在从前,阮淮定是分毫不信,如今却一个字也不怀疑了。
“你失踪以后,齐家那郎君也再未定亲,还在暗中帮着母亲一起找你……”
阮窈怔愣了一下。
“……齐慎?”她嘴唇微张,眸中是不可置信的困惑。
阮淮也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震惊:“是他。”
“我以为……”阮窈喃喃说着:“我以为他死了……”紧接着,她又咬牙切齿起来,怒声道:“骗子……不只是伪君子,还是个大骗子!”
阮淮实在不明白,又问了两句。阮窈向他解释着,眼眶却莫名有些发热。
她一直以为齐慎是因为自己才枉死,也因此恨上了裴璋。
恨他不将旁人的命当命,也恨他为了占有自己不择手段。
这股恨意长久以来,像是凝成了某种实质性的死结,缠在她的心口,令她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然后一朝知晓真相,她的心陡然变得有些空落。曾经的悲切化作烟尘消散了,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欢喜,而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恼怒。
他总是这样,用各种法子吓唬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么闭口不言,要么便诱哄她,总归就是想方设法要让自己顺服,要折了自己的脊骨。
他分明长着嘴,可这嘴真不如别要了。
阮窈红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一颗心最终还是沉沉落了回去。
“人没事就好。”
二人相识不算久,可齐慎一直待她很好,自己也曾是心甘情愿想要嫁给他,还一同商议过府宅的花苑应当如何修整。
想到此处,她又幽幽叹了口气。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光被风吹得摇摆明灭,映照出她眸中一抹莹亮水色,又极快地被她抬手擦去。
*
从洛阳到雁门,水远山长,中间还隔着邺城和晋阳等诸多城郡。
前路茫茫,颠沛之人又何止是他们,整个卫国远比她想象中更要支离破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因为近年的战乱,愈是靠近北域,平民百姓反倒渐渐变少了。有法子的人早都举家南下,想要朝着洛阳迁移。
然而这样做的人并非少数,山匪流寇同样如此,甚至会集结在没有兵守的暗路上,借机杀人劫财。寻常人死在半途上再正常不过,又哪里有道理可言。
倘若家中有老弱病残,亦或是十分穷苦的人家,便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祷着边关将士能够早日退敌,好叫他们不必被迫离家、再遭磨难。
阮窈一直是男子打扮,不敢轻易露出真容。即便如此,她还是害怕会有探子,所以即使阮淮有银钱,他们也极少去寻正经住处,多是餐风宿雨,夜里也难有睡踏实时。
好不容易过了晋阳,他们来到距离雁门已经不太远的一个镇子上。阮淮想去采买些补给,阮窈便在不远处的官道旁等他。
谁想他再回来的时候,面色青白交加,难看得很。
“商铺冷冷清清,大多都关了……当铺倒还开着两家。”想起方才打听到的事,阮淮嗓子都有些发干。
阮窈敏锐地瞧出他的异样,小声问道:“怎么会这样?此处距离卫军不远,应当比晋阳繁盛些才对……”
阮淮拉着她想要离开,低声同她说:“旁人讲,镇子上原本有一户富庶人家,家中娘子常在镇子口施粥行善。然而……前几日涌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难民……”
讲到此处,他也沉默了一下,连嗓音都微微作哑:“他们没有赶上施粥,又见那娘子衣饰上佳,便结伙去抢。混乱之中,那娘子……被人推倒在地,待官兵来得时候,已经被踩死了……”
阮窈沉默地听着,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她身上的宽大衣袍无法掩住瘦弱身形,被风一吹,衣袖猎猎作响,像是某种古怪的哀鸣。
*
纵使连日赶路,身心俱疲,阮窈最为担心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有一次午夜梦回,她睡得迷迷糊糊,却蓦地听见裴璋在唤她。
她不是什么贵女出身,名字是阿娘起的,取自窈妙之意,期望着她生得美好窈丽。可这样一个字,从他唇中说出,也莫名染上几分清冷,反倒削去了窈字本身的旖旎。
睡梦中听到这一声“窈娘”,语调像是霜雪初化,又似珠落玉盘,敲得她脑子都震了一下,嗡嗡直响。阮窈连忙爬起来,这才发觉不过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