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167)
裴璋立即闪避,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开阮窈的手,而是拉着她一同向后退,反令她与霍逸离得更远。
阮淮眉头紧皱,眼见这两个男人越闹越不像样,他再看不下去,大步上前就要把阮窈带走。
裴璋侧目扫过他,竟也当真松了手,将阮窈顺水推舟交给阮淮。
她惊魂未定地退开,再定睛一看,他两手空空,这半年双腿也不如从前,只能不断闪避。苍色衣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片刻后便开始急促地喘息,面容也被月光映得愈发苍白。
“阿兄——”阮窈下意识便望向阮淮:“你快去拦住世子!”
话音未落,她这才瞧见阮淮包扎过的右臂,缚布上还渗着浅浅淡淡的血。
在场的人中,卫晖听令于霍逸,而重风重云这会儿根本连半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阮窈焦急地四处望了一圈,紧接着,裴璋连袖角都被长剑割下一块,布料软绵绵地落到地上,却仿佛有着千斤重,让她的心也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莫名惊惶起来。
“你强占她在先,又害她失子在后,杀你或许是不能,可断你一只手并无不可!”霍逸冷笑。
裴璋被他的剑刃逼到退无可退,本该狼狈至极,然而他唇角似乎还勾着抹极淡的笑。
篝火的光在他眸中摇曳跃动 ,愈发显得眼如深潭,望不到底。
霍逸憎极了这双眼。
他紧握长剑,正欲抬起手,衣袖却忽地被人给扯住。
“世子莫要如此……”
阮窈抓着他的手,脸色发白,秀致的细眉紧紧蹙起。她手指颤了颤,可没有后退,反而顺势挡在裴璋面前。
“世子的刀,刃尖原本只该对着外敌,而非是旁人。”她压低了嗓音:“若为了我担上这样的罪责,于你而言犹如白璧有瑕,实在是不值得,还请世子三思……”
阮窈绞尽脑汁地劝解,肺腑里也像是燃了一把无名野火,不断炙烤着她。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声音,时而在嘲笑她,时而又在拼命劝说着她。
毕竟她曾经的确希望他去死,不是吗?
绑在他身边的日日夜夜,像是堕入了一张巨大的湿黏蛛网。从里到外都被他捏在手心里掰折,或是揉圆,或是揉扁。
她恨他毁了自己的婚事,也当真是厌憎极了他的强权。倘若他遇难,她分明应当叫好不迭,再追过去踩上两脚。
然而如今眼睁睁瞧着他千般狼狈,她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竟又想起那些耳鬓相磨、唇齿相依来。
想起深山中的绿萼梅、随意赠于侍女的白玉簪,及那柄闪着寒光的锐利短匕。
想起她发热病时,他微泛着凉意的手掌和唇,不断落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脸颊上。
想起他的泪,冰凉凉地砸在她脸上。轻得如同一阵潮湿的水雾,却令她眼前陡然模糊一片,渺渺茫茫。
“你是在为了他,求我?”
霍逸的声音并不重,却令她感到一股冷冽的寒意。
阮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仍然抓着他的手,也使得这把剑不论如何都无法斩下。
他太阳穴凸凸直跳,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透过她纤弱的身量,他刚好望见被她挡在身后的那个人。
面色虽苍白,他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乌黑瞳孔里正若有若无地溢出一丝幽幽笑意。裴璋垂眸注视着挡在他面前的阮窈,神色专注而温柔。
霍逸只不过晃了晃神,很快就被随之上前的卫晖与阮淮劝阻下。
他目光再度落到阮窈脸上,她眼睫不断地颤,没有落泪,可眼里湿漉漉的,发辫也一团蓬乱。
那年初次见她,她也是这幅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上像是被人蓦地打了一拳,闷痛之余,还泛着某种苦涩,只令他觉得再难以忍受。
阮淮见霍逸手中剑都松了,阮窈仍同裴璋站在一起,便皱起眉唤她:“阿窈,到兄长这里来。”
她没有犹豫,也再未回头去看裴璋,径直走到阮淮身边。
霍逸面色冷寒,一言不发。
阮窈看了他两眼,正犹豫着该要说些什么安抚他才好,冷沉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窈窈,随我回去。”
她咬住下唇,没有立即应答。
四周的氛围仿佛一瞬间静止,空气也恍如凝滞。
“我不想随军了,”阮窈深吸一口气,闷声音有些闷闷的:“女子待在军营本就诸多不便,既如此,我为何不可去盛乐?城中总归要安全上许多,你们往后也不必再处处为我担忧。”
听见她的话,阮淮眉头逐渐舒展,显见得是颇为赞同:“你若愿意,自然是好,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动身。”
霍逸沉默片刻,闻言后,握着的拳也松开了些。然而他冷冷扫过不远处站着的裴璋,很快又再次握紧了拳。
“那便明日动身。”阮窈见霍逸也并无异议,转而看着阮淮,不由地叹了口气:“阿兄手臂为何受伤了……”
*
当夜,阮窈将要回去营帐的时候,裴璋在身后唤她:“窈娘。”
她步子一顿,收在身侧的五指随之用力得泛白。
他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袍,因着方才的争斗,袍角上沾了些尘土。然而步履仍是沉稳如故,即使衣袖被剑削去一块,也丝毫不折损一贯的从容。
阮窈越瞧他这幅模样越是窝火,眼见裴璋似乎又想要伸手抱她,顿时想也不想,恶狠狠地打掉他的手。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他皮肤白皙,手背乍然被拍起一大片红痕。
“你发上有尘土……”裴璋被她打得怔了怔,微微一敛眉,望着阮窈发辫上的一小块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