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个高岭之花(59)
似是看出她的不解,裴璋又同她说道:“儿时常看侍女为母亲编发,大抵知晓该如何做。”
他的十指初时仍有些生涩,可很快便流畅起来,好似当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阮窈自小就最是不擅长这些,实在不明白怎会有像裴璋这样好似一点即通的人。
可这世上哪有事事尽如人意的道理,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何苦寻不得的东西吗?倘若让他也感受一番受制于人、力屈计穷的滋味,他又会作何反应……
“可是感到痛吗?”见她忽然不吭声了,裴璋又问了句。
阮窈迅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否认了。
他将她发上的发钗卸去了大半,连臂上的镯环也是。
“窈娘生得妙丽,本不需脂粉污颜色。”
这兴许该是旖旎的情话,可从裴璋嘴里说出,却显得平淡而古板,好似只是在真心置评某种花开得正娇灼。
而在阮窈听来,更觉得有几分不愉快,仿佛自身的梳妆打扮都仅仅是为了他一人而已。
倘若自己就是喜欢珠光宝气呢?
她在心里嘀咕了两句,脸上笑了笑,随着他出屋。
夜风阵阵吹拂,卷开了马车的帷帘。馥郁的丹桂气味不绝于缕,暗香随着月色而浮动。
能够暂时离开那处沉寂的宅院,阮窈心中总归是欢喜的。只是不知裴璋再来看她会要隔多久,她今夜必要好生哄他一番,若是有机可循,能再为自己多争取些什么,也是好的。
街上游人如织,马车无法再行驶,很快便得下车步行,阮窈便将帷帽细细戴好。
她本还诧异于裴璋如何肯带自己上街,而后见了街道上的景致,这才了然。
已是夜里,满城花灯高悬,流光溢彩。男男女女各自结伴游玩赏灯,若是到了桥下或是略窄些的小巷,人潮更是拥堵。
阮窈本就戴着帷帽,在这样的夜色中与他并肩而行,就如一对寻常夫妻,倒也算不得很显眼。
一路行到河边,水面上浮有水灯上百盏,灯火氤氲,将河道点缀得如同九霄银河,景色甚美。
她掀开帷帽的一角,正偷眼瞧着,就被裴璋往另一条路上引。
“此处太过拥挤,随我来。”
“公子,我们不放水灯吗?”阮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
卫国每逢中秋,人人皆要拜月神、燃水灯,倘若不曾外出那便也罢了,可既然已经来了此处,又是何故不做。
裴璋看了她一眼,耐心地问道:“窈娘不是不相信许愿之说吗?”
她怔了怔,心中瞬时间感到一阵古怪。
她的确不信,可生而为人,倘若只做自己笃信的事,岂非无趣至极?更何况如此良辰美景,常人便是为了应景,也大半不会像他这么想。
只是阮窈也不会为了这等事与他起
争执,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夫妻,她很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
“公子说的是,我不过是随口一言,那我们走吧。”她很快收拾好心底杂乱的思绪,讨好地摇了摇裴璋的衣袖,嗓音娇柔。
隔着帷帽,他应当望不见她的神情才是。
然而裴璋却沉默了片刻,似乎又带着她向河边走去,淡声说道:“你若想放,倒也无妨。”
他竟真的领她买了两盏灯,随后来到一处略偏点儿的河岸。
阮窈索性卷起帷帽,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半蹲在岸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灯。
灯上的荷花刚好九瓣,将开未开,呈现出一种吉祥讨喜的圆润形状。灯下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红色锦鲤,若将灯放入水中,红鲤恰好顶着荷灯,匠心巧妙。
灯火水月俱为一色,于夜色中汇成了一片温柔的影绰。
“我自小便喜欢凑热闹,每逢节庆,定要溜上街玩耍一番。水灯花灯天灯,不知放了多少个,却不曾见过做得这般细巧的灯。”阮窈忍不住感慨了两句,“洛阳当真是富贵。”
可怜她的故土,至今仍在战乱之中,再好的月,怕是也无人能赏了。
阮窈一面摆弄着灯,一面絮絮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这才注意到裴璋拿着灯的手总像有几分不自在似的,看得她不由好笑。
高高在上的裴长公子,兴许是第1回 放灯?
她不禁猜测着,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神色委屈地向他撒娇,“哪儿有人站着呀?快——”
他薄唇轻抿,整理了一下衣袍,竟当真再未站着。
只是此人行止间无不斯文,一身白衣在夜风中也像是一只优雅的鹤,丝毫不显得局促。
阮窈不无失望地多看了他两眼,起身向不远处同样正在放灯的两名女郎借来了小笔,继而将笔递给裴璋。
“公子有何心愿,不如写下图个彩头。”她笑意盈盈地眨了眨眼。
说完她又作势住捂自己的眼,“人人都说看了便不灵了,我定然不偷看。”
阮窈语气娇俏,实则是当真不感兴趣。兴许他根本不会写,又或者会写下什么一板一眼的字。有何看头。
故而在裴璋写完,将笔递给她之后,她才十分乖巧地仰起脸看他。
“窈娘,你会许什么愿?”他黑润润的眸子映出几点暖黄的星光,似是含着一分幽微笑意。
“这如何能问得?问了就不灵了。”阮窈略想了想,神神秘秘地写下几个字,“公子也莫要偷看,否则便是小人了。”
裴璋不置可否,只是垂下眸,耐心地看着他们身下的河面。
她嘴上说得热闹,实则有意未曾将花笺折好,慢吞吞将灯送入水中的时候,又刻意并未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