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184)
“别做梦了。”他似看出她的怔愕,嘲讽笑道,“你逃婚,把孤的脸扔在地上踩,你哪来的自信孤还会要你?就算你老死在凉州,也和孤毫无关系。”
他这个人死鸭子嘴硬惯了,何况这会儿在气头上,令漪并不在意。
她只在意他所言为父亲翻案的事,一双秋水明眸灼灼注目于他:“那王兄此来凉州,是为的什么?”
她瞧上去一点儿也不生气,嬴澈反倒一噎。尔后凉凉道:“当然是为了嬴灼。”
“古话说的好,‘攘外必先安内’,若要清算虞氏,少不得需要安抚好他,否则我在京城跟人干起来,他在背后给我捅刀子怎么办?”
“至于你父亲,不过是顺手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这句,他起身下车。
令漪面色微红,若有所思地看向火光幽微中兄长宽阔的背影。
他说他会替她给父亲翻案,这让她着实有些惊讶。
不是不曾想过,若父亲有朝一日能重获清白,她该有多高兴。可她又着实不敢作此想,父亲的死,牵扯得实在太多了,牵扯到华缨父亲的叛国案,而后者,则直接与当年先太子和皇长子的夺嫡之争有关,事关皇位承继与如今的天子,无异于动摇国本。在她眼里,这几乎是没可能办成的事。
所以她不敢想,所以,从前的她,只敢退而求其次,想父亲能入土为安便也很好。
而后就是千辛万苦也只寻得一座空冢,那时她如同行尸走肉整日浑浑噩噩,之后,这份心便淡了。
现在,他却说,要为父亲翻案,彻底洗刷冤屈……
令漪心中有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车外巷中,嬴灼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你威胁了她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
“听见没?凉王殿下请你下车呢。”嬴澈没好气地催促。
令漪如梦初醒,忙起身下车。巷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于她身上,连宋郎也出来了,正倚在巷墙上,火光下一双眼微蕴期待,更多的却是担忧。
鸦默雀静,静寂无声,只余火焰在夜风中吞噬木柴的沙沙声,像蚕在啃食桑叶。
“溶溶,你自己选,”她久不说话,嬴灼只当仍是嬴澈威胁她之故,他人在马上,居高临下,语气却十分温和,“是想同宋别驾重修旧好,还是和嬴澈回去。”
“你不用怕,这是在凉州,有孤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没有提他自己,但只要她选了宋祈舟,留在凉州,那同选了他也没什么区别。驯服女人有如驯马,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再者,他也很期待看到嬴澈吃瘪。
对面,令漪怔怔看了宋祈舟一晌,又看看立在车下的兄长。
他一张脸明显较从前消瘦许多,风霜疲惫,心间便很突然地想起宋郎曾说过的、他长途奔袭来凉州只为寻她的事。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酸软得厉害,她眼波轻颤,看向前方马上的嬴灼道:“多谢殿下美意,可,小女子可以一个都不选吗?我想回京。”
不选?回京?
这话令在场的三个男人皆是一愣,嬴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却略显羞涩地道:“婚嫁大事,自该问过父母意见,我父亲虽不在了,可我母亲还在呢,还有我堂兄。常言道长兄如父,我想,先问过他们的意见。”
“二来,我出来久了,确是有些想念在京中的亲人,便想回去看看他们。可我又怕王兄途中逼迫我,如果可以得到殿下的庇护,请您同我们一起回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他同他们一起回去?这对兄妹搞什么鬼?
嬴灼皱眉。他算是听出来了,她虽然口口声声一个都不选,但内心明显是偏向嬴澈的,明显是一种缓兵之计,否则也不会说出要回京这种话。
但,她为何要自己也一起去?
嬴澈也是不解,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小声地道:“你在搞什么鬼?”
令漪则满脸无辜:“不是王兄说是来与凉王殿下重修旧好的么?阿妹是在帮你啊。”
否则,以他们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架势,他怎么可能争取到凉王的支持?怎么能帮父亲翻案?
况且,以那日凉王稍显落寞地对她说很久没人唤他名讳之事来看,凉王自己也还是念着这段昔年情谊的。
帮他?给他添乱还差不多吧?嬴澈面上火气隐隐,才要开口驳斥她,令漪却已对嬴灼道:
“殿下,其实我王兄一直很想念您,他曾不止一次地同我说起你们年少时的事,他方才还说,他这次就是为了您来的,他想同您和好。” ???
这话一出,两人再度愣住。嬴澈忍不住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怎么可能是只为了嬴灼来的啊?
再说了,要和好也应该是嬴灼先向他道歉,说误解了他才对。
马上的嬴灼则是嗤笑一声:“他?”
“或许……”他拧眉作沉思状,慵懒地看向嬴澈,“子湛,我可以视为这是你的认输么?”
“……”嬴澈一阵无言。
但这也的确是他来凉州要做的正事,既被她捅了出来,也许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谈谈。便道:“罢了,别逼她选了。你逼她,不就是为了和我作对吗?”
“我们好好谈谈吧,阿灼。”
和他作对。嬴灼内心一阵冷笑。
他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了。
溶溶说嬴澈想跟自己和好,这一点他是不信的,但她会这样说,也必然是嬴澈跟她说了什么。
心间忽有些好奇,他轻飘飘地瞥了嬴澈一眼,十足的高傲:“好吧,看在溶溶的面子上,孤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