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210)
她大喝一声,长剑又如灵蛇变幻,迅疾如风地朝他刺去。
剑气凌厉,旁边的虞伯山急忙往左一闪,额上冷汗直冒。
正当他暗自庆幸她刺的是她亲父而非自己时,那剑尖却在刺向骆超的途中急转向他,华缨踩着案几飞身向前,怒喝道:“还有你!”
“淫人妻子、害人全家的奸贼,不杀尔等,我耻为人女!”
事发突然,虞伯山无剑防备,竟被她径直刺穿右肩,惨叫出声。
他这才明了对方的目标竟是自己,下意识想抓起腰间的佩剑自卫,然而今日赴宴,除却晋王和凉王这种有“剑履上殿”殊荣的亲王,众皆解了佩剑,哪里却有佩剑抵挡?
眼见长剑就要贯穿自己的心脏,虞伯山急喝道:“琛儿!”双手却毫不犹豫地抓过身侧早已愣怔的次子虞恒,往身前一挡。
四目相对,虞恒眼间唯有惊恐。华缨一愣,剑尖硬生生收回一寸,也正是在这时候,左侧凛寒剑气扑面,她被打得朝右一扑,险些摔倒。
知是虞琛,她迅速控制好平衡,鞋尖在案上一点,鹞子般在空中翻转回身,与他厮打起来。
殿中早已乱作一团,赴宴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尖叫着逃离,嬴灼则起身,退至一旁饶有兴致地旁观二人扭打。左右卫禁军与白鹭卫很快闻讯赶来,黑压压的如同蚁群一般,封锁殿门,朝华缨逼近。
二人仍扭打在一处。银龙翻飞,白芒破空,纷繁剑影仿佛织成一张密不可分的大网将二人围在其间,众皆不能靠近。
“还不赖嘛。”虞琛笑道,俊眉修目,灯下灼然,“不是说你早就拿不动剑了么?原来是为了今日啊。”
他说过这话时竟还似有几分调情的意味,华缨涨红了脸:“少废话!”
男女力气悬殊,她这些年不如早年勤奋,更不是他的对手,唯有取巧。
而虞琛左肩有伤,正是昔年阻拦她向虞伯山报复时被她用剪刀所刺,偏偏他又是左撇子,若能断他左臂,他必然没有还手之力。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朝他右肩刺去。虞琛果然上当,侧身往旁闪避,几乎是同一时间,华缨将剑换回左手,只听一声闷响,长剑瞬间刺进筋肉,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上脸颊,有如点点红樱。
虞琛一声闷哼,剧烈的疼痛瞬间自肩头蔓延至四肢百骸,手中长剑巨震,几乎握不住。
华缨收剑在手,往后疾退数步,旋即在廊柱上借力往前一蹬,朝他心脏处刺去。
她竟真的想杀了自己!
虞琛心底骤凉,勉力换剑至右手,拼全力挡下这一剑。
当初就是被她伤了左肩,他开始苦练右手,如今总算派上用处。他不再留情,忍着左肩的剧痛右手攻势越来越凌厉,凭借男女力量的差距,很快便将华缨打得节节败退。
“还愣着做什么?”他又唤旁边的弟弟,“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哥被刺死吗?”
一边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一边又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此时却斗得不死不休,虞恒心间剧痛,握剑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没用的东西!”虞伯山以手按住伤口,怒道。
此时已有大批禁军与白鹭卫涌了过来,他大喊:“快!快拿下这个谋逆犯上的妖女!”
众多白鹭卫一拥而上,手持刀剑结成人墙,很快便以攻势将华缨隔开。
寡不敌众,华缨本就渐落了下风,眼见围上来的白鹭卫越来越多,自己也被打得节节败退,离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远,报仇已是无望,内心渐渐冷成了灰烬。
她忽然收剑在手,如蝴蝶一般,轻巧一跃退至了方才表演剑舞的琼花台上:“不必劳烦诸位了。”
骆华缨,自己动手便是。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她身上,就如同方才欣赏剑舞。
小皇帝早已吓得抱头鼠窜,躲在嬴澈怀中瑟瑟发抖,此时见女郎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向叔父。
嬴澈只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他,示意今夜之事与他无关。一双眼则担忧地落在华缨身上,担心她会遭遇什么不测。
虞伯山则是怒喝:“贱人,我父子对你不薄,此次也是你自己不愿脱籍,与我父子无关。你为何恩将仇报?”
“我恩将仇报?”那烈烈如火的女郎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仰头大笑起来,一袭红衣无风自扬。
“为一己之私编造谣言背叛旧主,致使我骆家阖家三百余口蒙受不白之冤,连先太子也被连累其中,是为不忠。奸杀旧主妻子,是为不义。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天不收,自是我来收!”
“至于你,”她冷冷看向那正紧紧护住幼妹的父亲,眼中全是恨意与凛冽的杀气,“为臣不能尽忠,投降蛮夷,一叛再叛。为父不能庇佑儿女,为夫不能保护妻子,母亲就是被他害死的你还能和他谈笑风生,全然忘记了我们这十年的苦难,我实在耻于认你做父!”
“在我心里,你还不如当初死在怀荒来得干净!”
她每说一句,便似锋锐的刀在骆超心上割上一次。骆超痛苦万分:“华缨……”
致使自己落在敌国十余年、阖家三百口同赴黄泉的仇人,他怎么可能忘呢?
可为了确保她能平安,确保将来,能顺利重翻旧案清算虞氏,他只能暂时放下仇恨,迷惑对方。偏偏女儿性情刚烈,却不能理解他的苦衷……
而这些话,隔着重重人海、离离刀剑,他亦不能亲口告诉女儿。
视线对上,目睹父亲眼中的痛苦纠结,一夕之间,华缨恍似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