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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明月(215)

作者: 白鹭下时 阅读记录

事情不出虞伯山所料,此后几日,他在大理寺接受审问,嬴濯另派了人前往花月楼调查。面对问询,他咬死是沈云郦自愿,并言早在骆超还未出事前他们就暗通款曲了,后来沈云郦落难,二人鸳梦重温,她还曾求过他救她们母女出去。至于她的死,则是不小心被女儿看到伺候他,她一时羞愤,所以自杀。

这样的供词显然与事实相悖,毕竟两个女儿还落在火坑中,沈氏作为一个母亲于情于理都不会自杀。然而嬴濯派去调查的人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当年历经过此事的几名妓女有的已经从良嫁人,有的还留在花月楼做老妈子,还有鸨母,都说不知情。无论怎么逼问,也都说不知道。

前时既没有对骆华缨用刑,如今自也不能刑讯逼供,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

既没有证据,虞伯山不过在大理寺待了两日便被全须全尾地放出去了,回家之后大摆宴席大宴宾客,甚至搞起了“生辰宴”庆祝自己重获新生,意在讽刺这一应事情连同当夜的刺杀都是晋王对自己的栽赃,态度嚣张至极。

消息传至尚书台,嬴濯气愤不已。他亲回王府同长兄汇报了此事,愤懑地道:“……他们就是笃定了骆娘子没有证据、我们没法拿他怎样,才敢如此嚣张!背叛自己的主上,奸杀自己的主母,这样的人竟还能一路青云直上,真是苍天不公!”

“王兄,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嬴澈正倚在床栏上懒洋洋地看书,闻言眼也没抬一下:“不怎么样。”

嬴濯微微一怔:“那,这事难道就不了了之?”

“怎会是不了了之。”嬴澈放下书,示意弟弟过来。随后,用竹简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你当年在南阳邓氏读书时难道只顾着看三娘子去了?难道不曾闻,宋康王故事。”

“宋康王之时,有雀生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康王大喜。于是灭滕代薛,取淮北之地。乃愈自信,欲霸之亟成,於射天笞地,斩社稷而焚灭之。曰:‘威服天下鬼神。’为长夜之饮于室中,淫於酒妇人。群臣谏者辄射之。天下之人谓之,‘桀宋’。”

“康王四十三年,齐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于温。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见祥而不为祥,反为祸。《左传》也有言,‘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欲使他灭亡,不让他先生出自己已经高枕无忧的错觉怎么行?”

就像他现在窝囊地窝在王府“养伤”,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他得让京中诸人都觉得自己伤重得要死了才行。

嬴濯转瞬领悟兄长的意思,喜笑颜开:“是阿弟愚钝了,阿兄教训得是。”

嬴澈微微颔首:“回去告诉骆华缨。”

“事情只是一时没有进展,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进展。让她放宽心,留着自己的命。为了虞伯山和他爹这样的……”

他一时没有想出合适的词汇,骆超虽愚,叫虞伯山一比也被衬托出个人样了,到底他也是被冤枉的一方,便将这话刹下,改口道:“为了他们自杀,不值当。”

一时嬴濯去了,令漪却奉着汤药走了进来,好奇问道:“王兄,你方才和二公子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还听见华缨的名字呢?”

这段时间令漪都住在云开月明居中,与他同起卧。为的是方便照顾。若有公文奏章需要他过目,有时,还得由令漪念给他听。因此,她也耳濡目染,略知道了些朝事。

他背上有伤,不能乱动,白日的多数时候是侧卧着,方便进食和饮药,是以身边早留了位置给她。此刻唯在床板上轻拍了拍,她便会意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

“没什么大事的。”他笑了笑,将方才的事情说与她,怕她多心,又劝慰道,“不过这也不要紧,我早就料到事情不会有结果的。那些妓女也是可怜人,害怕虞氏、不肯为骆华缨作证也情有可原。”

“只是,你的华缨一心求死,我少不得用这件事情将她钓住。她既上告,也能名正言顺地在牢狱中多待些时日。”

——毕竟,虽然这次没查出什么来,但此事可还没有结案,骆华缨这个原告自得活着。

大不了,他让阿濯在程序方面多拖些时日,这种事可好找茬了,什么文书的措辞不合理啊、程序错误啊,就是拖到明年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令漪听完,有些失落地垂目,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像是鼓起勇气般轻轻说道:“王兄,这件事,可以让我去t花月楼试试么?我,我想说服她们为华缨作证……”

“你?”嬴澈皱眉。

他下意识想说花月楼那种腌臜的地方岂可踏足,但想到她最在乎的朋友就曾在花月楼中待了十年,这样的话便没有出口。

只道:“此事不急,你一个良家女子,去花月楼,外人瞧见总会说闲话。说不定,还会被虞琛抓住大做文章,你不是最害怕外面的人说你什么了吗?我们或许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只要结果是扳倒虞氏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令漪轻轻摇头说道,“王兄为什么会认为有了这件事华缨就不会再寻短见?说明你也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此事,这就是她的心愿,她想要给她的母亲讨一个公道。扳倒虞伯山并不是她的目的,替她母亲讨回公道才是。”

“有什么不同呢。”嬴澈不解。

她还是坚持道:“就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我父亲这件事。以前我觉得,只要父亲能入土为安就好了,不管朝廷有没有为他平反,只要他能从北园里迁出来,不再背负叛国的罪名,我可以接受折中,说他当年是糊涂也好,好心办错事也好,只要朝廷恩准他从北园里迁出来,那么,我可以不在乎他身上那些没有洗净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