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235)
“废话少说!”虞琛看出嬴澈是想以拖字诀应对,当即出声打断了他,“晋王,你敢说你和裴令漪没有私情吗?你敢说你这样对我父苦苦相逼,不是想替她父亲翻案的缘故?如果不是为她,那你就是对当年的事……”
“皇后殿下。”嬴澈却不理他,径直扬声对虞小皇后道,“令兄可是越来越逾矩了。本王与陛下和凉王交谈,也有他插嘴的份吗?身为中宫,也该约束约束父兄,可不要学汉末的王莽故事,把江山拱手让人。”
“晋王又何必打断我兄说话。”虞小皇后神色得意,“你究竟是为那罪臣之女,还是为了废太子的事耿耿于怀,以至于对朝廷不满对陛下不忠、炮制出这一桩冤案来陷害我家,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话一出,御座上的小皇帝登时看向了嬴澈,目光中有问询有怀疑,更多的却是忐忑与期待。
晋王叔在朝堂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裴氏女指控济阳侯陷害先太子意味着什么。于情,他也不想怀疑这位从小到大待他极好的王叔,可于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嬴澈目光微闪,心间有瞬然的刺痛。
“本王的确心悦吾妹。”片刻之后,他缓缓道。
“但那不是私情,t是光明正大,是明媒正娶,我和她的事,也与济阳侯本人的作奸犯科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陛下想一想,难道十年之前济阳侯犯下种种罪行的时候,是我按着他干的吗?又是舍妹按着他干的吗?他走到今日这步,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与本王有什么干系?至于皇后所说的因此对朝廷不满、对陛下不忠,则更是无稽之谈。”
“没有关系吗?”虞小皇后冷笑反问,“你炮制这一出,又是陷害我父又是重提旧案的,不就是想说陛下得位不正、想要谋朝篡位吗?就算不提裴令漪的事,那好,当年你可是废太子同党!京中谁不知道你们是至交好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忘旧事,嬴澈,你敢说你对废太子的死没有一丝介意吗?”
她说这句的时候,虞琛不动声色地瞥了席间的嬴灼一眼。他面上毫无波澜,只闲闲把玩着一只青铜爵,漠不关心的样子。
废太子。
这三字宛如重锤敲打在嬴澈身上。他面无表情地想,是了,尽管天子登基后在他们的提议下追封了阿湜为太子,给了他最好的谥号,可他在世时终是被先帝废弃,是虞氏口中的“废太子”不假。
偏偏他所在意的,从不是什么皇权富贵,就唯有皇父的肯定罢了。被自己最敬重的皇父厌弃至此,他一定很难过吧?
后世再荣耀的追封也都无济于事了。
“介意又如何?”嬴澈很快调整好情绪,沉静应道,“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陛下的皇位乃先帝钦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至于我昔年与太子的相交,身为宗室,本就应辅佐君上、储君,昔年我如何忠于太子,而今自然也就如何忠于陛下。”
顿了顿,他看着少年天子稍稍安定的眼睛,突然开口:“况且,陛下能得到这个位子,根本与嬴泽无关。别说他是不是害过废太子,就算他谋朝篡位、毒害皇父,也丝毫不会影响到陛下继位的合法性。”
这番话明显话里有话,连一直警觉他拖延时间的虞琛与彷如神游天外的虞恒两兄弟也不由震惊侧目。小皇帝更是诧异问道:“晋王叔何出此言?”
“因为陛下并非嬴泽之子,而是先帝之子。当年世宗皇帝曾携皇长子与皇长子妃来府上小住,回去后皇长子妃就珠胎暗结,生下了您……”
“晋王叔!”小皇帝涨红了脸,近乎惶恐地打断了他,“你说话要负责任!青天白日的,你怎能这般污蔑皇祖父?”
嬴澈神色平静,已然料到:“回陛下,臣没有撒谎,臣之所言皆为事实,陛下若不信,大可召来守陵的郕国公一问便知。何况是与不是,想必陛下心里也已有数不是么?”
郕国公即当年世宗皇帝的心腹太监,世宗皇帝去世后,他请旨守陵,已然五年。
更令小皇帝触动的则是后半句。他哀郁地垂下眼睛,心间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年王父对他的憎恶和对母亲的厌恶确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若晋王叔所言为真,当年王父唾骂自己的那一声声“野种”,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虞小皇后也被这桩皇家秘辛给惊住,惊讶又担心地看向天子。虞琛则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在拖时间,不耐烦地道:“斯人已逝,是与不是不都凭着晋王一张嘴么?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我只一句话,晋王你把家父放了,你的大姨子我自也会毫发无损地交到你手里,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伴随着这一句落定,大殿两侧瞬然涌进许多手持弓槊的禁军,团团将殿中诸人围住,自然,也包括宴桌旁的凉王。
嬴灼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湛卢,却又止住。他故作云淡风轻地笑道:“子琛,你这是何意?你要我把子湛引来,怎么,还打算连我也一锅端了?”
虞琛面无表情:“今日之事与殿下无关,只想请殿下为我们做个见证罢了。”
“如何?”他以剑指向嬴澈,“我的条件,晋王应允与否?”
嬴澈目光沉静,一一扫过潮水般涌入殿来、将他团团围住的黑甲禁军。
为首的自是虞家的心腹,一名庄钧,一名曹峻,分领羽林左右军。虞家所领的北衙禁军中余下的左右龙武军与左右神武军却不见。
众皆持戈横槊,神情麻木,被他目光扫过,有些军士面上竟还流露出畏惧与恐慌的神情,想来自己也知道今日的行动并不占法理。也很显然,他们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