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39)
对方恭敬归恭敬,身体却牢牢地挡在门前。令漪微愕。这样紧急的时候,祖父怎么突然病倒?
华绾身份敏感,她无法将此事告知管事。何况若说这二人的阻拦是婆母授意,可秦管事是以祖父之意为第一位的,当日她还曾托他去信给祖父、说明自己被婆母赶出家门的事。眼下,既是他来拦她,她竟有些琢磨不透祖父的态度了……
“阿翁生病了么?”她惶急眸色中流露出一丝歉疚,“那是我不懂事叨扰他老人家了,秦管事,劳你代我向阿翁问好。只是人命关天……”
“你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门内却传来江夫人的声音。
她在周妈搀扶下翩翩出来,冷冷瞪着令漪:“她如今可不是我们宋家的人了,还见公爹做什么?公爹都生病了,她已经克死了舟儿,还想克死公爹么?把她轰走!”
令漪牵挂着华绾的事,顾不得和婆母的前怨,温言道:“从前的误会,媳妇日后再来和母亲请罪,可今日之事人命关天,还请母亲允我见祖父一面。”
“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母亲。”江夫人叉着腰,嘲讽笑道,“你的那位好王兄昨儿把离婚文书都递了进来,你和我宋家再无干系。人命关天又关我宋家t什么事呢?不会去找你的那位好王兄吗?”
事情之前即是和祖父谈的,王兄又怎会帮她去对抗虞家呢?可有婆母在,令漪自知今日是见不到祖父了。她只好对管事道:“等阿翁身体好转一些,你记得告诉他我来过。”
“这是一定。”秦管事应道。
令漪再度朝婆母行过礼,转身离开。而她走后,江夫人厉声训斥管事道:“不许给她传话!日后,不许她再踏进这条街半步!”
秦管事脸上赔笑:“裴娘子背后是晋王府呢,太傅吩咐过,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
“什么和气。”江夫人嗤之以鼻,“那头黑鹿把我家害得这样惨,连舟儿的遗体都不肯接回来,你还妄想他能对宋家有什么好声气?”
她也是最近才知晓,她的舟儿,竟被他放弃,遗体孤零零落在北方!感情之前为裴氏出头,害她们害得这样惨,就是利用她赶走裴氏这件事大做文章,才好堵她们的嘴呢!
舟儿的事她不会放弃,但如今对付裴氏,她也不怕晋王报复——她已托人去晋王府打听了,前次裴氏乱翻他文书惹怒了他,最近连她面都不见了,哪里会再管她!
虽是如此说,秦管事仍是去了太傅处。书房内,被传“卧病”的太傅宋瑀正立在书案之前,静默着临一封已经打好底稿的致仕表文。
“太傅,裴娘子方才来过了。”
“嗯。”他只淡淡应了一声,继续临写着表文。右手边则搁着一挪文书及书信,最上面的一封才刚刚被拆开,管事遥遥瞥了一眼,只隐约得见“虞琛”“齐之礼”“骆家”等字眼,似是有人来信,说那位白鹭府的指挥使已经知晓那对骆家罪奴意图赎身之事,勒令齐之礼不得再上书。
他不敢多看,行过礼即退了下去。唯敢在心间叹息,少夫人还让他过几日替她转告太傅呢,既牵扯到虞家,这件事,太傅大概率是不会过问了。
*
“太傅怎么这个时候病了,这也太赶巧了吧?”
回去的路上,簇玉悄悄嘀咕道。
令漪不语,一双眼浸满沉重的担忧。太傅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她亦不敢揣测他是否真是病了。可当日见面只是私下,太傅若不想帮忙,大可一开始就拒绝她。如今答应了却又突然不肯见她,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没事的,要不我们去求求姐姐,”她勉强笑了笑,“也不知道姐夫回来了没有。”
令漪的堂姐住在城南永丰坊,嫁给了扶风县侯世子段青璘做外室。只是她一向不见令漪,断绝了所有和裴氏族人的往来,包括她的母亲兄长。反倒是段青璘这个外姓人对她们还算照顾。
还去求她?簇玉默默腹诽,只怕又是连门也进不了吧!
一个时辰后,二人果然无功而返。
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青石板街上,令漪眉目抑抑。簇玉斟酌着语气地提议道:“女郎,要不咱们还是去求求殿下吧。”
去求殿下?
令漪几乎是下意识心生抵触。
那日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视线还似历历在目,威猛,摄人,极具压迫感,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尽管她知道眼下去求王兄是最优解,可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实在过于巧合,巧合到让她有些起疑。
会不会,王兄是故意的?
否则,云开月明居那般机密的地方,怎能容得了她一人独在?
又偏偏那么巧,让她看到自己的项坠,让她明白,从前种种有关他要将她改嫁的猜测皆是错的。
如今,祖父又突然不见她……
若真是这样,她现在去求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令漪眉目轻颦,盈盈眼波都好似一江凝滞的秋水。正是犹豫、不安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哟。”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罪臣之女啊,怎么,见到本县主也不知道要行礼么?”
令漪抬目而望,前方街巷中,一人着红装,持银鞭,身后婢女个个抱剑环臂、习武装束,正微扬了下巴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是临清县主,崔婉玉。
狭路相逢,对方身份高贵又人多势众,令漪不必与之纠缠。她镇定地福身:“民女裴氏,见过县主。”
四周原有过往的行人,见情况不对,皆如临大敌、逃之夭夭。临清县主以手掂着鞭子,笑晏晏地走近:“怎么。今日没去北园看你那死鬼爹啊?还有闲心跑到南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