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66)
阿瑶即幽州刺史之女叱云瑶。幽州到洛阳不过一千四百余里,就按每日一百里的速度,也不过半个月。
他不能让宋祈舟这么早回来,否则,溶溶那里,还能有他什么事?
“殿下,还有、还有一封。”官员又呈上一封信来。
是随信附送过来的宋祈舟的私人信件,不是寄给别人,却是寄给他的妻子裴令漪。信中另附了一张笺纸,央求晋王这个妻兄将此信转给妻子,报一声平安。
嬴澈薄唇紧抿,径直拆了书信细看。皆思念之辞,酸言酸语,简直令人作呕。
唯在结尾,引用了那出使匈奴却被扣押十九年之久的汉使苏武写给其妻的诗: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难道不知,那苏武被扣押在匈奴不久,他的妻子便改嫁了么?
嬴澈讥嘲一哂,面无表情地将信笺收入怀中:“孤还有事,要入宫一趟,你先代孤接待高昌使者吧。”
*
内城,洛阳皇城,紫微城。
嬴澈入徽猷殿的时候,虞琛同弟弟虞恒正向小皇帝报告近来京中发生的诸事。
升明帝今年十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加之政务一向是叔父在管,虞琛此时所报也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此时听得昏昏欲睡,只不断颔首以示回应。
这时小黄门进殿通报晋王求见,小皇帝眼睛一亮:“快,快请皇叔进来,朕有好几日没见着他了,有好多话想同他说呢!”
不久,嬴澈入殿,小皇帝从龙椅上一跃而下,朝嬴澈奔去:“皇叔!”
虞恒虞琛兄弟互视一眼,虞恒面露尴尬,虞琛的脸色黑如锅底。
天子登基那年才只有五岁,皇祖父留下的辅政大臣不是大了他两辈的叔祖父,就是宋瑀这等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不能亲近。唯有时为晋王世子的嬴澈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常常进宫陪伴,小皇帝因此一向亲近他。
即使后来小妹入宫、他虞家为他鞍前马后,出于好意提醒他要提防嬴澈,他也从未改变过对这位堂叔父的信任,甚至还因此同小妹红过脸。
“皇叔今日可总算有空来见朕了。”小皇帝絮絮叨叨地说,从小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君,此刻活像只话多的麻雀,“那日中药的事还未好么?朕说派几个太医过去瞧瞧你也不要,当真不要紧么?”
原来那日闻说他中药,天子年岁尚幼,一心以为他中的是什么毒药,担心地拉着他问了许久。即使得到晋王“无碍”的答复,也放心不下,干脆要他在家养“病”。
其他人虽知晓内里,却不便向皇帝解释,只在背后偷偷嘲笑晋王治家不严,竟被继母塞人塞到这种地步云云。
“承蒙陛下关怀,臣没什么大碍。”嬴澈恭敬行礼,视线一扫,虞氏兄弟正一左一右立在书案两侧,他唇角扯出个如冰花冷淡的笑,“子琛和子恒也在。”
虞琛拱手行礼,淡淡笑道:“殿下来得正好。”
“臣方同陛下说呢,近来城中颇不太平,想要增加白鹭府和北衙禁军的编制,加大城中巡防力度。”
北衙禁军乃天子私兵,屯驻在北面宫城,分为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六军,现由济阳侯虞伯山以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一职统管,连次子虞恒也被安插在北衙禁军之中。
那白鹭府也t是虞家为了分权而恢复的建制,眼下虞琛说想要增加这两府的人员编制,明显是为自己打算。
“哦?”嬴澈剑眉微挑,“怎么个不太平,说来听听?”
“您还不知道吧,三月十一,礼部有官员被人当街掳走,被人发现时赤身露体躺在北邙郊外,连那物都被野狗咬去了。”
“是么?”知晓对方说的是齐之礼的事,嬴澈笑晏晏地接道,“孤也听说了。听闻那人生性好色,犹爱幼女,竟欲强逼花月楼中还未梳拢的小丫头,如此禽兽行径,有人看不下去替天行道也是情理之中。但既是个人寻仇,哪里用得着禁军和白鹭府增员?去年才同柔然打了仗,国库存银不多,眼下诸事,还是以节省为主吧。”
“殿下所言极是。”虞琛道,“不过官妓么自然是给人睡的,何来强逼呢?听闻那妓|女身份敏感,乃是昔年叛逃柔然的罪臣骆超的幼女,眼下仍不知所踪。属下也只是担心,是有人对朝廷心怀不轨,伺机作乱报复朝廷。”
“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白鹭府可以说,孤的刑部可不能随便定案。”嬴澈微微笑道。
虞琛吃了个哑巴亏,噤声不语。二人目光交汇,如夏雨倾盆前紫电在浓黑云丛间相触,无声处硝烟遍布。
“陛下,”嬴澈朝天子郑重行礼,“既说至那骆超之女,臣倒觉得,昔年对骆家女眷的惩处实在过重。一来我朝并没有将罪臣家眷没入教坊的先例,二来皇后千秋也快到了。不如依祖制,借曲赦女犯之机,对当年这一批罪臣家眷进行赦免,也可彰显皇后的贤德。”
虞琛插言道:“可这是先帝昔年的命令,殿下既要推翻,难免会被说成是对先帝不满。”
“这有什么?”嬴澈反唇相讥,“孤不过依《魏律》行事,《魏律》乃昔年太|祖、太|宗修订,依子琛这话,难道也是对太|祖、太|宗不满么?”
“行善积德的事,孤想不通子琛何以不愿?”
说至末句,他话音陡然转冷。虞琛忙道:“臣不敢!”
“陛下,”嬴澈不再理他,转向天子,“那骆超久在柔然,必然知晓柔然内部许多机密,若能为我们所用,边塞可数年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