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73)
楼下,前来探望堂兄的令漪也已到了。
她让车夫将车驾停在巷口,同簇玉和宁灵步行前往。堪堪走近书坊的后院,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抱怨道:“阿娘也真是的,叫人抄经,吩咐个下人去做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专门跑一趟。”
是临清县主,崔婉玉。
她心里咯噔一声,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身后,一身胡服男装的临清县主已经带着几个婢女走过来了,见是她,十分惊讶:“又是你。”
“我也真是倒霉,在这穷乡僻壤的通济坊都能遇见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每次同临清县主见面都没什么好事。令漪面色微白,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哎,你别走啊。”临清县主却跟了过来,笑道,“你今日来这儿干什么呢?对了,你家那头黑鹿还好吗?”
“听说他前些日子中了淫|药啊?闹得满城风雨的,也没说到底怎么解决的。不会是你……”
她话未说完,目光却暧昧地在令漪身上转了个来回,气得簇玉脸色阵红阵白,险些便要不顾尊卑与之争吵。
令漪亦冷了脸,转身要走。临清县主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捉她:“喂,你走什么啊,过来和本县主好好说道说道……”
她话音还未落,静寂里忽然极清晰的一声鞭响,是宁灵反手一鞭甩在了临清脸上,恍如电光火石,霹雳作响。
临清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捧着那被打出血痕的半边脸:
“贱奴,你敢打我?!”
第31章 “你还真是会给我惹事。……
“贱奴,你敢打我?!”临清县主怒不可遏。
她身边此时就只两个武婢。见主人被打,脸色一沉便要上前捉人。宁灵却似游鱼一条自二人腋下滑走,一个鹞子翻身,长鞭疾甩,只听两声鞭响,两个侍女被长鞭卷走,滚至数尺之远的巷墙边,撞得头破血流。
她捏着长鞭,冷冷看着早已愣住的临清县主,像一头敏锐盯着猎物的小狼崽。眼见一鞭子又要甩下,令漪忙制止地喝道:“阿灵!”
宁灵应声而止。
她退回令漪身侧,屏息垂眸,安静得像一只乖巧的小犬,再无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息。
后院里、等候在马车外的公主府亲信闻见响动俱都跑了出来,紧张地询问小主子可有受伤。临清羞愤地一手捂脸,一手震怒指着令漪:“好啊!”
“裴令漪你有种!你竟敢指使这贱奴打本县主!”
“阿灵也只是护主心切,是误认您会伤害我才出手。妾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改日再带她上门致歉。”令漪歉意地道,一手拉着宁灵,将她护在身后。
对方毕竟身份贵重,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令漪见势不妙便想先走,回头让某人来摆平。
然而临清怎可能放过她,跺脚怒道:“不许走!”
“把这个贱奴给我拿下!”
方才贸然出手的两个婢子还躺在地上呻吟,一众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未动。
二楼雅间里,大长公主已然听见动静,皱眉起身下楼。
“吵什么。”
大长公主威严的声在门前响起,原还闹哄哄的街巷瞬间安静。临清委屈地掉了眼泪:“母亲……”
“这个罪臣之女,她竟然唆使这贱奴打我!”
来者云髻峨峨,霞衣锦带,既是临清县主的母亲,想必就是那位手握一半禁军的清河大长公主了。
令漪想起王兄曾与她说过的、公主与父亲的龃龉,既畏惧又尴尬,忙拉着宁灵行礼。
本以为这次必得被问责了,不想大长公主却道:“是你自己招惹人家在先,被打也是活该。我在楼上,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啊?母亲怎么向着裴令漪?临清震愕抬眸,困惑极了。
“你就是裴令漪?”大长公主问,声如清泉泠泠。
公主看她的目光十分柔和,还似有几分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一点儿也不像临清对她那样深恶痛绝。令漪心中微讶,镇定福身:“是,妾见过贵人。”
书坊二楼雅间的窗边,裴令璋担忧地探出身来张望。大长公主淡笑道:“你倒是个乖觉的,伶牙俐齿,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嘛。”
她提起父亲时并没有传闻中的厌恶与震怒,令漪心间微惑,暂未开口。大长公主又道:
“不过裴娘子,今日虽是小女出言不逊在先,但她毕竟没有伤人。你的奴婢把我女儿打得这样重,以下犯上,以卑犯尊,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令漪沉思不语。
宁灵应是奴籍,大魏等级森严,依照《魏律》,奴婢打良人罪加二等,殴主人及主人亲属死罪,更别说是临清县主这样的皇亲国戚。
但宁灵今日是为了保护她,她怎可能忘恩负义地把宁灵交出去?遂道:“此非说话之地,请贵人容妾回家后与家兄商量,来日妾会带着这婢子登门,向贵人致歉。”
“届时,怎么处置就依贵人做主吧。”
就这么简单?
临清怒气冲冲:“不成!”
但生气归生气,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打压晋王府的机会:“士庶天隔,何况是奴婢!这贱奴竟敢动手打我,颠倒尊卑,你须把她手给我砍了,让嬴澈亲自上门道歉!”
对方以权势压人,竟提出如此残忍的要求,连簇玉都不禁暗暗揪心起来。可那处于风暴中心的小丫鬟却没有半分表情,黑眸黯而无光,像暂时失去悬丝控制的傀儡,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令漪也微变了脸色。
“这恐怕不能够。”她不卑不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