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91)
“臣宋祈舟/叱云瑶,拜见陛下。”
君子灵秀,温静如玉。即使是跪着,也如芳兰青竹一般挺立。矫矫贞姿,涅而不缁。
叱云瑶则一身红色骑装,头戴银质抹额,一头青丝高高束成马尾,发冠上垂着红缨,剑眉凤目,英气逼人。
“爱卿辛苦,快快平身,快快平身。”升明帝对宋祈舟印象一向很好,几欲亲自去扶。
宋祈舟是升明三年的探花郎,彼时令漪还未与他订婚,嬴澈虽与宋氏不和,但选贤举能不避仇,倒也公允地将他放进了殿试。
随后的殿试上,宋祈舟口齿清晰、对答如流,以一番精彩的策论博得满堂彩。原本点为状元也使得,就因相貌太好,被钦点为第三名探花郎。
状元之位,则给了一个叫做陆歧的寒门青年。
得天子免礼,宋祈舟这才起身,又同叱云瑶一道向嬴澈行礼。嬴澈只冷眼看着他那张有如刑窑白瓷的脸,相貌虽算不错,但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也并不比他的强。
至若身板,更是清瘦单薄,能满足得了溶溶么?她如何就看中了他?
对了,溶溶一向将她那个罪臣父亲看得尤为重要,想来是宋祈舟气质肖似其父,她爱屋及乌罢了。
“辛苦了。”
思绪回笼,他对宋祈舟身侧的叱云瑶道,却是瞧也没瞧这昔日妹夫一眼。
叱云瑶笑道:“多谢殿下关怀,末将不算辛苦,只是苦了宋郎君要隐姓埋名地在幽州待这么久,他家里人一定急坏了吧。”
“是啊。”殿中一名大臣笑道,“听闻宋郎君的新婚妻子听闻宋郎君去世后悲痛欲绝,晋王殿下就先把她接回去了。宋郎君还不快回去瞧瞧。”
溶溶竟回了王府?宋祈舟征询地看向妻兄。嬴澈态度却很是冷淡,转而询问起叱云瑶幽州的境况来。
他微微一愣,心内弥漫不安。
宋氏与晋王府绝婚的事,朝中诸人都是知晓的。然宋家担心儿子着急赶回途中遭遇不测,并没将两家绝婚的事捎去,眼下碍于晋王在场,自不可能道出。是以宋祈舟直至此时还被蒙在鼓里。
天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求救般地看向叔父。嬴澈于是敷衍地慰问了这个妹夫几句,便让他先行回家看望母亲与祖父。众人也都跟随散去了。
“晋王殿下!”
步出文成殿后,嬴澈与叱云瑶结伴往应天门走,一边商议着幽州境内军事。不久,宋祈舟便追了上来。
“殿下,可否容我问问溶溶的近况?”他道。
日头正盛,青年玉净的脸上已微微沁出汗珠,嬴澈见状,便将怀中那块帕子取了出来,宋祈舟以为他是要递给自己,但他只举着帕子虚虚擦了几下额,并未实际触及。
帕上绣图鲜艳,绣的是佛经故事里的九色鹿。宋祈舟不明所以,思念妻子心切,只迫切诚挚地问:“殿下,请问溶溶是在王府么?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让她留在王府叨扰殿下这么久,在下现在就将她接回去……”
“接回去?”嬴澈却打断了他。
他负手含笑看着这位风神清令的前妹夫,锐利眸光如箭矢迫去,“宋祈舟,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多?溶溶是孤的妹子,住在王府不是天经地义么?接回去,你配吗?”
“至于你——你临川宋氏辱我小妹久矣,两家已然绝婚,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孤还会把这个妹妹嫁给你吧?”
绝婚?
这一句不啻于晴天霹雳,宋祈舟面色惨白,“殿下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两家为何会绝婚?”
他的“死”至今也不过两个半月,况且早在一月多以前妻兄就已知道自己还活着,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让溶溶改嫁。
“回去问你的好母亲啊。”嬴澈不欲与他多言,转身即走。
叱云瑶一脸尴尬,匆匆同宋祈舟告别,跟了上去。
青竹玉兰一般的青年郎君宛如化石般愣在当场,半晌,如回魂般回过神来,匆匆出宫归家。
铜驼坊,宋家。
江夫人自听闻儿子入城后便率奴仆等候在角门外,焦急地等待着。遥遥瞧见宫奴驾驶宫车自街巷尽头驶来,她再按捺不住内心激动,径直奔了过去:
“我的儿,你可总算回来了,急死母亲了……”
宫车内坐的确是宋祈舟无疑。他今日归京,圣上特许的恩典让宫人送他归家。辞别宫人后,江氏便老泪纵横地围绕着儿子仔细打量着:“让母亲看看,有没有受伤……我可怜的儿啊,这是瘦了多少……”
死而复生,他此时本应好好安慰母亲,可宋祈舟心忧如焚,一点儿也静不下心。他急急按下母亲的手:“母亲,新妇呢?”
“儿怎么听说母亲容不下她,将她赶回了王府?”
江氏的脸色啥时如阴天寒沉:“好容易归家,这样大喜的日子,提那小贱人做什么?一回来就问她,难道你只想念她,却不思念我和你祖父?”
“母亲哪里的话,儿子当然思念母亲。”宋祈舟见状便知多半确有此事了,心间一阵刺痛,“新妇究竟犯了什么错,母亲竟要将她赶走?”
“她害死你,还不算犯错?”江氏理直气壮地惊叫起道,“再说我可没赶她,不过略埋怨了她几句,她便自个儿回晋王府了,又找嬴澈告黑状,逼我们绝婚,就是为了尽快改嫁!”
“此等无情无义的妇人,你总念着她做什么?”
这次出使是他自己要求的,怎能怪在溶溶头上。宋祈舟心急如焚,眼底凝着深重的忧虑。
他深吸一气,暗自下定决心:“母亲请先回去吧。儿这就去晋王府请罪,无论如何,一定要接回新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