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明月(98)
嬴澈再次气窒。
他能怎么说?难道直言,是直到成婚前她着嫁衣来谢自己时,才明白自己的心么?
从前他只是觉得她有些意思,外表文静乖巧,骨子里却是和他一样的冷漠自私。小小年纪就敢利用他,搬出他的名头来狐假虎威。
所以多年来他一直留心着这个并不相熟的继妹,多少次她明里暗里地利用他谋求好处,他明明知晓,也从未揭穿。父亲去世时,她与她母亲本该被扫地出门,也是他假托父亲之名,留下了她们母女。
他付出这样多,她就是把自己抵给他也不为过。为什么,她却偷偷摸摸找上了宋祈舟?
欺骗他,戏弄他,拿他当替身,把他当个玩意儿一样用完就丢……她简直没有良心!
嬴澈心间愈发气盛,不再与她争执,起身即走。
走至门边,却停了下来。黯淡的剑眉星目都匿在烛光阴翳里,并不为她所知:“裴令漪,你不该这样对我。我自问从未亏待于你,没给的,你原本也不想要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拿此说事?”
“既然你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就待在这儿好好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孤。”
*
次日即是早朝,回去之后,嬴澈囫囵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上朝去了。
他无暇再去想他走后小桃坞里的某人的反应,他对她已失望至极。索性暂且抛在脑后,在朝会结束后以小皇帝名义在文成殿召开小朝会,是为商量对柔然的对策。
三省六部都不愿再兴干戈,主张罢兵。毕竟去年一战便已耗费大量粮草人马,再打,于百姓也是个极大的负担。
而柔然国土纵横千里,除非一举荡灭对方京城,此战的结果不会比上次好多少。
还是用外交手段解决这事较为划算。
好在,上次两国谈判的云城已于三日前被幽州刺史叱云修攻破,那三十多名丧生的魏使的骨灰有望带回京中,不至于像先前那样魂留他国了。
随后便是宋祈舟的任职问题。毫无疑问,他在此次对柔然的作战中立了大功,升为三品官也不为过。但嬴澈最终给的官职却是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掌朝会、外宾、吉凶仪礼之事,为九寺之一,政令仰承尚书省礼部。
虽说与他此次立功的使节一职也算贴切,但毕竟是个从四品上的副职,比起他所立的功劳与晋王自己人叱云修的升迁力度,便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与会的都是三省六部的长官,清河大长公主也在。反倒是虞家父子因为所掌的是禁军,并不在此朝会之列。
前日宋祈舟上门迎妻却被晋王拒之门外的事早已传遍京中,众人心里都门清,晋王这是故意在打压已致仕的宋太傅与宋祈舟呢。
这不?从官职给的抠抠搜搜上便可见一斑了。
宋祈舟端坐不语,面t上没有任何表情。
嬴澈则解释道:“祈舟年纪尚轻,还是要在政务上好好历练才是。少卿虽是副职,却是具体负责寺中事务,正是个锻炼人的去处。”
二十一了,还轻么?
他自己二十一的时候,可已经堂而皇之地入主尚书省了。
清河大长公主摇扇笑而不语。
心间忽然生出些管闲事的兴致,她问宋祈舟:“小宋郎君,你自己觉得呢?”
“此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当着陛下与诸位大臣的面儿,大可一吐为快。”
大长公主笑盈盈的,仿佛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宋祈舟心间犹豫一晌,忽而起身,撩袍在殿中跪下,向小皇帝道:“陛下,臣什么都不要,只求您能让晋王殿下,将臣的妻子归还与臣!”
“这恐怕不行。”还不及愣住的小皇帝有何反应,嬴澈先开了口。
他似笑非笑地道:“两家既已绝婚,断锦岂有再续之理?祈舟你虽是假死,令堂对小妹的磋磨可是真的。本王,绝不会再将小妹嫁与宋氏这样的无德之家。”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他竟这样折辱宋家。宋瑀好歹也是三朝老臣、天子之傅,脸面也被他揭下来,扔在地上踩。大长公主这回是真有些看不下去。
她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轻咳一声,正色道:“子湛,少说两句吧。那江夫人骤失独子悲痛欲绝,一时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也是情有可原。你前时种种报复还不曾解气么?何必紧抓着不放。”
“这事,应当问问裴氏本人的意愿才是。”
众人也是听至此处才反应过来,宋祈舟的妻子便是那罪臣裴慎之的女儿,晋王也就罢了,怎么大长公主还为裴慎之的女儿说上话了?
宋祈舟则感激地向大长公主行了个礼:“多谢大长公主为臣美言。下臣也是这般想的,那绝婚书是臣不在京中时由晋王一手操办的,没有问过臣的意愿,臣也不知拙荆究竟是何想法。臣也想与她复婚,问问她的意见,可晋王殿下总不许臣见她……”
“那这就是子湛你的不对了。”大长公主笑着对嬴澈道,“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父死从兄,可她又没入宗谱,你就算不得人家什么正经兄长,那婚事,就该问问人家小娘子自己的意见才是。”
“子湛,你还是让人家小夫妻见上一面,说清楚此事吧。”
“姑母教训的是,”嬴澈面无表情地道,“待侄儿回去后问过小妹意思,再给宋少卿答复。”
这是在朝会上,他不欲与宋祈舟多作纠葛,想先假意答应下来,回头以“拖”字应对。
于是走过去亲自扶他:“宋少卿,地上凉,还是起来回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