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疼得嘴角一抽,咬牙不敢出声。
韩千君装作没看见,垂目道:“父亲都说了,我能嫁给辛公子,已让众人艳羡了,婚宴所图不过是结两姓之好,婚宴办得再热闹,人嫁的不好又有何用?难不成往后的日子,都要靠一场婚宴去维持?”
韩国公以往无不在盼着自己的闺女能快些长大,可如今她长大了,懂事了,又有些惆怅,诧异她是何时长大了的。
“过来,让父亲瞧瞧…”韩国公招她到了跟前,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拉她的手,带她去游玩了。女大不中留一点都没说错,他曾捧在手心里的宝,长大了就要离自己而去。一想到这一点,那辛公子再好,韩国公也觉得自己亏了,感叹道:“儿时小小一团,我还在心里想着何时才能长大,怎么转眼就成大姑娘了?父亲还没来得及好好疼你呢…”
上回韩千君进宫他哭了一回,二嫁他又要哭?
屋里的三个儿子,就没见过他温言细语过,唯独幼女成了他的命,郑氏不想听他再抒一次情,打断道:“你不是说,还要见大理寺范少卿一面?时辰不早了,早去早回,世子也该忙完了,顺便一道把人接回来,日日宿在刑部,这个家是留不住他了…”
韩国公身为老父亲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突然被郑氏打断,大抵也觉得丢人,急忙收了回去,拍了拍韩千君的手,“等父亲回来,再给你添几样嫁妆。”
韩千君也不愿意见到国公爷抒情,他一落泪,她就不知所措,忙点头道:“多谢父亲。”
韩国公人走了,郑氏便同韩千君道:“婚服做好了,今日天色已晚,小心倒了油灯,等明日一早你再去试穿。”
韩千君忍住兴奋应了一声,“好的。”等到天色一黑,偷偷摸摸地去了一趟绣房。可郑氏早就料到了她会如此,门扇上了锁。
韩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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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酷暑已经退去,有了丝丝凉意,夜里冷起来盖上一层薄薄的云锦被,人很容易入睡。
不知是不是心里念着婚服的缘故,今夜韩千君滚了好一阵才睡着,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听到外院传来了吵闹声,睁开眼睛,便见床前的一扇直棂窗外透出了隐隐的火光。
大半夜闹什么?
韩千君起身蹭了靴,去外间问鸣春,“怎么了?”
鸣春也被动静声吵醒了,早披了衣裳出去,吩咐人到前院打听消息,回头见韩千君也起来了,忙取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娘子先别着急,醒冬去问了,许是老夫人又在同夫人闹呢…”
话没说完,醒冬回来了,手里提着灯盏脚步走得飞快,到了韩千君跟前,脸色发白,惶惶地道:“国公爷今日去了大理寺,人还没回来…”
韩千君一愣,“什么叫没回来?”没差人回来送信吗?
醒冬又颤抖地道:“世子爷,二爷,三公子,都没回来…”
韩千君脸色一变,衣裳也没来得及换,一面走一面把肩头的斗篷系带系好,接过醒冬手里的灯盏,快步往前院赶去。
郑氏还是白日的那一身,压根儿就没睡。二少奶奶也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立在院子里,不停地派小厮出去打听消息。
韩千君从廊下匆匆赶来,正好小厮在禀报消息,不由放轻了脚步,竖耳去听,“夏季的几场大暴雨,好几处宫殿都漏了水,二公子今日一直在工部,对照着图纸在规划如何修缮,快下值时,户部来了人,说有一处工程的款项要找他核对一二,人是跟着户部侍郎离开的,工部的人可以作证,离开的时辰乃酉时末…”
“三公子今日在翰林院纂修一本史书,下值得晚,酉时末才离开,有人见其马车出了翰林院,但没出宫…”
又是酉时末。
韩国公去大理寺的时辰也是酉时末。
这是有人精心策划出来的一场抓捕,把国公爷连同他的儿子们一道给控制住,谁也救不了谁。
六年前,郑氏便曾见过一回风雨,面色还算镇定,可二少奶奶到底还年轻,新婚半年不到夫君便出了事,急红了眼眶,见韩千君来了,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身子都在抖。
郑氏看了韩千君一眼,也没问她怎么来了,继续问小厮,“世子呢?”
小厮道:“世子午后便出了大理寺,人今夜在城外。”
好一招调虎离山,把国公府的人一个一个分散开,再来行事,看来秦家的案子,已经挖到了最关键的东西了。
“堂堂一品国公爷,朝廷命官,在天子脚下突然不见了人,去了哪儿,谁带走了,总得有个去处,大理寺没人,便去问锦衣卫,锦衣卫没见到人,便去慎刑司问…”郑氏的嗓音平稳,但听得出来语气冷硬。
锦衣卫,慎刑司都是薛侯爷的人,且连皇帝都管不着,至今还捏在太上皇的手里。
国公爷若是进了这两个地方,只怕凶多吉少,要吃上一番苦头了。
两名暗卫刚出去,国公爷身边的侍卫段安,便举着火把回来了,到了郑氏跟前,急声禀报道:“夫人,国公爷在锦衣卫。”
郑氏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嗓音大了一些,“他锦衣卫抓人,也得需要个由头,国公爷到底犯了哪一桩罪了?”
段安跪下请罪,“属下无能。”
郑氏心知肚明,“能带走国公爷的人,你也拦不住。”
段安详细禀报道:“主子到大理寺的半路上,便被太上皇身边的王公公拦下,说昨日抓到了六年前鹰山之战的一位叛将,亲口指证秦家当年叛国,国公爷也有参与,谋害了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