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起初看着国公爷交给她的置办清单,还曾担忧,“是不是太招摇了?”
韩国公不以为然,“我韩觅阳嫁女儿,能不招摇?”
官场上打滚了这些年,韩国公早悟出了一个道理,该风光时就得风光,不要扭扭捏捏怕人说三道四。要知道,待你失势之时,没有人会因为你少办了一场宴席,少吃了一顿燕窝,便会对你酌情量刑。
在太保宫事件之后,他愈发坚定了这一道理。
自己的位置摆在了这里,堂堂国公爷,皇帝的亲舅舅,他要是节俭了,旁人还会猜着是他故意要打昭德皇后和皇帝的脸。
且他家女儿毕竟与一嫁不同,嫁过一回皇帝,再嫁,还得顾忌皇家的面子。
就算他韩家想从简,辛家大公子娶妻乃辛家两度遭难后的头一桩喜事,能低调?低调不了,皇帝的愧疚之心不会允许。
这桩婚事不仅要大办,且还要风风光光,皇帝不仅不会说一句不是,还得自行掏腰包送上赏赐,韩辛两家一处都不会少。
韩国公劝郑氏:“放心地大肆操办,吃不完的东西,分出去给外面的流民百姓,只要用对了地方,便不是浪费。”
最后不过是他掏空家底的事。
——
韩千君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热闹,横竖人待在院子里没出去过,前来看她的人倒是一茬接着一茬,屋里就没清净过。
郑家的表姐最大的大她一轮,最小的才七八岁,年龄相差太大,亲情有交情没有,加之她身份高贵,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已够让人敬着了,后来她又做了一回贵妃,娘家的几位表姐表妹见了她,恭敬客气居多,说不上贴心话,但能坐在屋子里,给她撑人气。
撑人气的不少,国公府上的姑娘们一个也没缺。
二房嫁出去的大娘子,二娘子都回来了,坐在二夫人跟前,一面叙旧一面替韩千君折红封,封喜糖。
“出嫁那会儿,千君才十二三来岁,一晃眼,也嫁人了。”说话的是大娘子,大了韩千君五六岁,如今膝下儿女双全,嫁的门户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好。有国公府在头上撑着,家中公婆姑子舅子,没有一个不尊敬她的。
人成家了之后,越是能体会到娘家权势的重要,实在不明白父亲怎如此糊涂,为了一个姨娘,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出去单独过活。
高门深院里的事无奇不有,自家也算是贡献了一桩。
今日乃韩千君成婚,大娘子没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一心做个回娘家陪嫁的姐姐,目光大多数都放在了韩千君身上。
韩千君此时正坐在木墩上,描妆容的嬷嬷立在跟前,手里拿着麻线要替她绞面。
大抵怕疼,韩千君好几回都偏头避开。
怕误了时辰,最后阮嬷嬷摁住头不让她动,“三娘子别动,一眨眼功夫就过了,绞完后保准三娘子的脸像剥了壳儿的鸡蛋…”
麻线从脸上碾过,火辣辣地疼,韩千君不知道是不是真成了鸡蛋,担忧会不会绞得太过了,“嘶——”出一声后,忙问对面的二少奶奶,“二嫂快瞧瞧,我脸皮掉了没。”
二少奶奶也经历过这样的苦,学着当初听来的那套,安抚道:“美着呢,透红透红的,明儿辛公子见了,要犯痴了…”
一众人闻言笑起来。
二娘子的目光也落在了韩千君的身上,要不出事,她两年前就该出嫁了。
当年她见证过自己这位三妹妹爬墙去找辛公子约会,也记得她与自己说过的那句,“别动不动就哭,省得被梁家人看不起。”
辛泽渊出事的那阵,她在夫家也正值最艰难,屋里的几个叔母瞧不起她,伙同她的那位姨娘给她使袢子,常常拿她与庶出的妹妹四娘子作比。
尤其是在国公爷和三位兄长被扣在宫中的几日,梁家的丫鬟都敢对她使脸子,骂她是扫把星。
他的夫君梁家世子,待她倒是不错,出事时帮她四处打听情况,安抚她道:“国公爷行事谨慎,且尚有昭德皇后在宫中,韩家不会有事。”
后来国公爷和三位公子都被放了出来,辛家填了进去。
得知辛泽渊被处流刑,她回来看过一回韩千君。
那时候的她双眼无神,人也打不起精神,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她过得不好,还有力气同她道:“你知道姑母和父亲一直在努力的是什么吗?是咱们国公府的人能在旁人面前挺直腰杆做人,国公府走出去的姑娘,可以不弯脊梁,不受人欺负,你如此作践自己,不仅折辱的你,打的也是姑母和父亲的脸…”
不知道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还是韩千君的那句话点化了她,回去后不久,她便扇了那位一直欺负她的叔母耳光。
打人时,给她底气的也是国公府,“打狗还得看主人,我乃国公府的二娘子,容得了你如此诋毁?!”
那一巴掌后,她在梁家的日子确实不一样了,没人再敢来惹她,梁家家主安昌伯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多少忌惮国公府的势利,对她和世子的态度也有了改观。
就在年前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刚出月子,府上没人敢怠慢。
姐妹二人都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多半是靠着国公府在身后撑着,再看向韩千君,便有了一种心连心的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