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13)
按理说伺候县令家眷不是衙役的活儿,但毕竟是陈大人的夫人,又长得这般漂亮,说话也好听,衙役乐得帮忙,没多久就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还有一笼刚出炉的蒸饼。
沈京墨就着茶水,吃了大半块蒸饼。等她吃完,水还热着。
沈京墨几日不曾沐浴,如今终于能洗去连日奔波的尘埃,先前沉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整个人没入水里,又浮起,再沉入,一边擦洗一边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陈君迁忙完来到后院,在门外就听见了屋里的水花声。
他敲门的手顿住了,须臾,无声地笑了一下,后退两步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等她。片刻后,又觉得坐在这儿像是偷听人姑娘洗澡的流氓,实在不妥,便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
沈京墨不知道陈君迁就在门外,这一洗就洗了两刻钟,直到水微微凉,她也觉得乏了,才缓缓爬出浴桶。
听见屋里水声没了,陈君迁又等了一小会儿,想着她应该换好衣裳了,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轻轻扣响了沈京墨的房门。
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又或者是因为她现在在县衙,沈京墨胆子大了许多,没有像昨天的惊弓之鸟似的被敲门声吓到。
她飞快地理了理衣襟,确定自己穿着得体,不会失了大家闺秀的礼仪,才将门打开。
看见是陈君迁时,她愣了一下,但再一想也并不觉得意外——这里是县衙,他是县令,又是她的未婚夫,她还在他的屋子里,他来找她实在太正常了。
沈京墨只怔了一瞬便回过了神,对着陈君迁款款福身:“陈大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思来想去,还是叫陈大人最合适,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陈君迁“嗯”地应了一声,本想进屋,但沈京墨却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僵在半空一刻,他微微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
“沈小姐,”陈君迁也客气地称呼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沈京墨有些意外。
“一是为昨晚的事,多有得罪,请沈小姐莫怪。”
沈京墨极低地“嗯”了一声,双颊微微发红。
“二是为方才的判决,”说完第一件事,陈君迁的呼吸放松了许多,他原本还怕沈京墨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昨夜武凌山上雨大,又是萧景垣最先发现了尸体,仵作赶到时,尸体附近已经找不到任何足印一类的痕迹,尸身上的伤也不足以指认凶手。是我无能,没法让萧景垣伏法,只能借沈小姐的玉钗对他施以惩罚,五十两的失窃物品是叛他受刑的底线。只是……委屈沈小姐了。”
沈京墨默然。
原本她对于陈君迁编织罪名惩罚萧景垣的做法并不赞同。父亲虽不在刑部任职,但也曾说过,即使是犯罪之人,也不该被判决者随意罗织罪名,衙门须得以公平正义的手段做出裁决。
但想起他和谢遇欢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绕着弯给本来可以逃脱惩罚的萧景垣定了罪,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厌恶他这剑走偏锋的法子。
“大人自有一套断案之道,不必与我解释,更何况大人还为我洗脱了冤屈,我感激还来不及。”
陈君迁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他原本还担心未来夫人对自己印象不佳,如今看来,仙女就是仙女,善解人意得很!
心安了,他接下来的话说得也有底气了:“沈大人的信我昨天已经收到了,刚让人看了日子,五天后就是个宜嫁娶的吉日,你觉得怎么样?”
听他提到婚事,沈京墨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婚期这么近,听上去像是怕她着急似的。
她也不想急的,但她没办法——她能活到现在,全凭和他的婚约,若是已经到了永宁县还迟迟没有成亲,难免有欺君之嫌。
沈京墨垂着眼:“全凭大人做主。”
她的反应平平淡淡,声音轻飘飘的,不知为何,陈君迁总觉得她像是受了委屈却不肯说。
于是他抬起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替沈大人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他这样的动作放在永宁县不算什么,可在上京,未出阁的姑娘被外男这样碰,哪怕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婿,也是极为不妥的。
沈京墨本能地闪了一下,他的手扑了个空。
陈君迁呆愣一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惹她不快,细想想,大概是他拍肩的力道重了点?
沈京墨察觉到他身子一僵,也有些惊慌——他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方才闪躲的动作太过明显和疏离,他会不会生气?
两个人都暗自揣测着对方的心思,一时相顾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陈君迁借口还有事,让沈京墨好生休息,等他下值再来找她。
沈京墨自然不会挽留,和一个如此高大强壮的陌生男子独处,她一时半会还无法习惯,巴不得他离开让她一个人呆着。
两人分别后,沈京墨将房门一插。离陈君迁下值时间还早,她无事可做,也不想上街去,让人当个什么似的围观。
她有些困意,但在陈君迁的屋子里,被陌生的气息包围,她一时又睡不着,干脆躺到床上,大睁着双眼盯着屋顶的横梁,一双手搭在小腹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还有五天,她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她从小就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嫁给伯鸿哥哥,也只有像他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才是她心中理想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