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260)
两人对坐沉默良久,沈京墨颤声问他:“那公主呢?你带我走,玉城公主不会放过我。”
听到这个名字,傅修远的眼神瞬间变了。但他垂着眸,没让沈京墨看见。
玉城的结局太过残忍,要是告诉她,她大概会怕他。
须臾,他只道:“她不足为虑。日后也不必担心。”
“你如何能保证……”话未问完,沈京墨突然顿住了。
依玉城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她和他,他却说以后都不需再担心玉城会刁难自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死了。
沈京墨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整件事情最怪异的地方——玉城那样娇生惯养的公主,为何会随军来前线。
玉城或许蠢,但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认为南羌人的刀会特意放过她这位公主。
“她为何会随军出征?”沈京墨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但她不愿意相信,她想听他亲口说,“战场危险她不会不知,为何还要……”
“靖靖!”傅修远突然提高了声量,制止了她继续问下去,他目光炽热地盯着她,“我说了,你无需担心玉城的事。只要我们回了上京,待我助英王登基,之后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过去的种种磨难和阻碍都不复存在,只有你我二人。”
他摘下腰间那枚香囊递到她面前:“鸿雁为聘,三书六礼,四年前我就该娶你为妻,我来迟了四年,我用余生来弥补,可好?”
沈京墨望着那枚褪了色的香囊,呼吸不禁变得急促。
嫁给傅修远,这是她过去十七年最大的心愿。
光是这样想想,她就对他所说的未来心生向往。
可她眼前却忽得闪过一副血色的画面,那是陈君迁在城门上拼死厮杀,最终被万箭穿心的模样。
沈京墨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身子猛然一抖,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我……”她停顿了很久,牙齿死死咬在下唇上,直到唇色泛白,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我不能跟你走。”
傅修远一惊:“靖靖!”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她不会不明白!
“一年前我离开上京后,几次历险,险些丧命,是他一次又一次救了我,”沈京墨轻轻摇头,摊开掌心给傅修远看,“伯鸿哥哥,你可曾见过寻常百姓家妻女的手?伤疤、裂纹、冻疮,可你再看我。”
她那双柔荑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完美无瑕。
“他待我很好。我不能丢下他。”
提到陈君迁时,沈京墨的泪眼中多了一丝连她自己也许都未曾意识到的笑意。
傅修远凝望着她的眼,突然意识到,她先前的犹豫不决,也是因为那个都尉。
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一年里,那个人代替了他的位置。
这一年他机关算尽,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扫清一切障碍把她接回来,却没想到被留在过去的人是他。
“……你是在用自己逼我心软么。”她明知道他不可能眼看着她送命。
“我不是,”沈京墨的声音很轻很轻,“我知道就算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救不了任何人,只会让这座城里多一具尸骨而已。我也不想逼你用一支小队和几万人的南羌军去拼命。我只是……”
只是觉得不该在陈君迁不惜性命抵御南羌时,自己一个人逃走。
屋中静得骇人,他和她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傅修远听见自己问出了一句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倘若带他一起走呢?”
只要她肯和他走,他甚至不介意带上那个都尉一起。
“他不会走的,”沈京墨苦笑,“他说过,会为了守护长寿郡的百姓死战到底。”
傅修远听罢一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六品都尉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也就是说,要么我把城里所有人都带走,要么,你宁肯和他一起……”
他没能把最后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说出口,不想把她和那么残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沈京墨低下头沉默着,傅修远便等着她的答复。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沈京墨泪眼颤颤地抬眸看向他,启唇道了半声“是”。
只是刚一开口,便被傅修远慌张地打断:“你的家人呢?”
此话一出,沈京墨怔住了,傅修远也怔住了。
他看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懊悔,却又按捺不住暗喜。
以家人为条件诱她随他一起离开,未免显得卑劣。他本不想如此,可在她说出那声“是”时,他还是没忍住这样说了。
他不想听她的答案,只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她改变主意。
“英王登基后,我会上书请准大赦天下。到时只要旨意一下,我便立刻让人去漠北接伯父伯母回京。”
沈京墨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她可以拒绝上京的锦衣玉食,甚至可以放弃嫁给他的愿望……
可那是她的父母,她的血脉至亲。
她若是留在这里,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沈京墨定定地看着傅修远,而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她的动摇。
……
天色已暗,北城门上,陈君迁正带着仅剩的几百卫府兵拼死抵挡着南羌凶猛的进攻。
卫府的军医突然跑上城门,来到陈君迁身后,心急如焚地告诉他:“都尉,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