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333)
她语气温柔,像在哄小孩儿,陈君迁发出一声很低很低的轻笑,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了她肩上。
沈京墨向后撤,他却把手收得更紧,她推他,他也不肯让。
“我看不见了。”沈京墨没法上药,只能捧着药碗戳他的肩。
陈君迁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稍稍侧过脸去,没让血沾到她衣服上。
见他如此,沈京墨顿了片刻,将药碗放回桌上,回手揽住他的肩轻轻拍打,没再催促他回答或是上药。
夫妻二人静静地依偎着,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颈窝,气息绵长而沉重。
半晌,陈君迁抬起头来,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疲惫,但还是对她露出一副笑脸:“有财把刚刚发生的事和我说了,幸好有你在。”
沈京墨却笑不出来。郭严敢当众抓人,薛怀琛对他又是那样的态度,他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其实不用问她也猜得到了。
她只想知道:“有人要杀降兵,还伤了你,薛老将军都不阻止?”
倘若薛义如此糊涂,他何必继续追随他?
陈君迁的表情略显僵硬,随后浅笑着安慰她:“丧子之痛,一时失了理智,可以理解,猫儿走之后爹也是这样的。杀降不是他的本意,否则他也不会将后续事宜交由我处理。”
言下之意是他仍相信薛义的为人。
可沈京墨并未与薛义打过交道,但经过今日这事,她对薛家人没有半点好感:“不说薛老将军,那薛怀琛呢?纵容手下杀降兵,将此事大肆宣扬,还对你出言不逊,摆明了是在针对你。若我猜得不错,你这伤也是他弄得,是不是?”
郭严口口声声说杀降兵是为了给薛怀璋报仇,可报仇有很多办法,他们偏偏选了最张扬最高调的一种。陈君迁先前已经保证过不杀降兵,方才若真让郭严得逞了,先不说沣阳这些人会不会当场反水,日后陈君迁再想以劝降的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定是不可能了。
“他与你有宿怨?”毕竟这举动损人不利己,如果不是两人早有旧怨,她实在想不通薛怀琛为何要这样做。
陈君迁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和他能有什么宿怨?”
“那他为何……”
话未问完,和尚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沈京墨赶忙从陈君迁腿上下来。
和尚“哎哟”一声,转过了身去:“我说大白天怎么帐帘也不拉开。”
他们分明什么都没做,可和尚这么一说,倒好像他俩关起门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沈京墨脸色一红,陈君迁也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问他有事么。
和尚背对着他道:“独孤敬决定回乡隐居,正好翟胜跟他一起走,走之前想见你一面。”
“现在?”
“对,马都备好了。”
陈君迁说了声“知道了”,起身就要走。
沈京墨赶紧喊住他:“药还没上完!”
那点小伤,其实上不上药都一样,陈君迁本想说不必了,但看见沈京墨担忧的神情,还是改了口,让和尚出去等他,他很快就来。
和尚嘿嘿笑着走了出去,把帘子给他俩合好。
陈君迁没有坐回椅子上,就站在原地弯下腰来,等沈京墨给他上好了药,他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军营外,翟胜牵着自己的小毛驴,笑吟吟地与陈君迁寒暄。
洺阳是他做主献降的,陈君迁没有找人代替他,而是让他继续做洺阳的县令,他对陈君迁很是感激,临走前将一坛龙江仙送给了他:“陈将军日后若是得空,到我们洺阳来喝酒。”
陈君迁不喝酒,但还是收下了他的一番好意。
翟胜便牵着毛驴往远处走去,留下独孤敬和陈君迁两人说些话。
清风吹拂,扬起独孤敬花白的发须。褪去将军铠甲后,他看上去与寻常老人无异。
他与陈君迁并不相熟,没什么好道别的。这件事他本不想说,但方才陈君迁在薛怀琛面前一力将他救下,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提醒一下他。
“抓住薛怀璋的当晚,沣阳的军医就为他处理过伤口了,之后在狱中也每日上药,并未发现感染的迹象。他毕竟是人质,我也不想他死。”
陈君迁听罢眼眸一眯:“你的意思是?”
独孤敬没回话,只是转过身去,远远看了一眼他们的军营。
*
整整一日陈君迁都在忙着接管沣阳。
直至入夜,众人纷纷入城或回营歇息,他处理好手上的紧急事务后,也打算回营帐,只是还未走到,就被薛义叫住了。
经过这一天,薛义总算接受了爱子离世的事实,只是浑浊的双眼仍肿胀不堪,面容也明显憔悴了许多。
他是独自来找陈君迁的,连个副将也没带。
陈君迁走上前去,想要扶他回帐中,薛义却摇了摇头,抬手往前一指:“陪我走走。”
军营中处处燃着火把照亮,夜风习习,吹得火光闪烁,宛如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斗。
两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薛义拍拍陈君迁的肩,示意他跟他一块儿坐下。
“知道我为何要带你走这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