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348)
新帝在一旁捧腹大笑。
群臣不敢出声,直到湖中的混乱终于止息,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太监谄媚地笑着来到岸边,跪伏在地,双手高高举起夜明珠献给新帝。
新帝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都上来吧,今日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太监们纷纷跪下,高声说起吉祥话。
新帝被哄得愈发高兴,转身对身后众臣道:“过去爱妃的夜明珠掉入水中,朕得让人将湖里的水一壶壶舀干。后来傅卿让人编了这大网献给朕,既省得爱妃不敢施展,又省得叫人舀水再灌。这些下人网上夺珠,不比舀水更可观赏?还省下朕不少赏钱,可谓一举多得。你们中有些人劝朕提防傅卿,却不知傅卿于朕的重要性,正如这张网。”
新帝说罢,群臣中已有人两股战战,噤若寒蝉,还有些顺着新帝的话,对傅修远大加赞赏,也有些年轻些的臣子,站在人群最末冷眼看着傅修远,心想他当年那般清高,如今却要这样讨好一个昏庸荒唐的皇帝,实是可悲。
而立于人群焦点之中的傅修远却神色如常,既未觉得得意,也不见半分受了羞辱的模样。
他只淡淡地对新帝行了个礼:“陛下谬赞,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本分。”
新帝满意地让他平身。
一场闹剧过后,宫宴结束,众臣陆续离去。
傅修远却被新帝叫到了御书房。
灯火通明,新帝倚坐在桌案后,方才献舞的宠妃为他揉捏着脑袋——宫宴上喝多了酒,又在御花园吹了夜风,他此刻只觉头脑胀痛。
傅修远垂首立于堂下。
“傅卿,南边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薛义称王,这是铁了心不肯接受招安呐,”新帝叹气,“眼下朕手里只有上京和周边几个州道,而薛义却已经占去了南边和西边的半数城池,依朕看……”
他顿了顿,才将经过“深思熟虑”想出来的绝妙计策说与傅修远听:“北狄数十年前就已臣服,南羌又有重兵在手,朕想命北狄南下,再与南羌借兵,前后夹击,将薛义部众尽数剿灭于江浙。”
说完,新帝看着傅修远震惊的表情,心中暗暗得意,继续解释:“南羌想要南方三郡,只可惜被薛义所占,必定对其怀恨在心,等消灭了薛义,那三郡还可归还南羌,左右早就送出去了,这一来一回,等于朕不费半点兵力与土地,就借南羌之手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至于北狄,送他们些布匹茶叶就是,江浙富庶,今年多收些秋税就够了。”
傅修远自然不可能赞同:“陛下,放南羌北狄入境,无异于引狼入室。此等外族生性凶残嗜杀,所经之处,我朝百姓必受其害,更怕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
新帝却道:“北狄是大越属国,安敢对主国不敬?南羌只图钱财,我大越遍地金银,赏它一些又何妨?反观薛义,昔日曾为我朝团练副使,却纠集反民自立为王,妄图夺朕朝纲,该杀!”
他说完狠狠一拍桌子,吓得身后的宠妃浑身一抖,娇嗔着捶打了一下他的肩:“陛下吓着妾身了……”
新帝听闻,忙回过头去安抚美人。
傅修远面上毫无波澜,藏于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少顷,他提议:“陛下,对付叛军是我大越的家事,北狄南羌终究是外族。臣有一计驱虎吞狼之策,可使各地叛军自相攻伐,以解陛下心头之患。”
新帝:“说。”
傅修远:“薛义年事已高,膝下五子二女中已有三子夭折,如今他的幼子半死不活,唯一康健的薛怀琛狼子野心,早有取而代之之意,但薛义自封为王后,却迟迟未立继任之人,可见对薛怀琛并不满意。薛氏父子间已有矛盾,只要稍加利用,便可使薛义为陛下驱使,去对付其他叛军。”
如此一来,既省去朝廷的麻烦,又让各路义军互相消耗,上京便可坐收渔利。等到其他义军尽数被歼灭,薛义想必早已疲惫不堪,而朝廷大军养精蓄锐已久,必能一战而胜。
新帝听罢大喜过望:“好!就按傅卿说的办!难怪父皇那般倚重傅升,你我君臣也该像他们一样。”
景帝不理朝政多年,诸事都交给傅升去办,自己只顾享乐,他虽然很少见到父皇,但也羡慕他那样的神仙日子。如今有了傅修远,他也可以放心地将大事小情都交给他去办了。
傅修远躬身行礼,新帝便揽着宠妃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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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时,傅府的老管家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傅修远终于现身,他神色焦急地迎上前去:“公子,老爷下午总算醒了,您就回去见他一面吧。”
自从熹王谋反,以傅升为首的一众老臣便被囚禁于诏狱,被逼拥立熹王为帝。傅升不肯,便在诏狱中一呆数载,身染沉疴,英王登基后将众人救出,傅升却一病不起,京中众多郎中看过后,都束手无策。
傅修远没有理会老管家,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老管家的乞求声被隔绝在外,几乎听不真切了。
行舟与傅修远一同坐在马车内,想劝,却又不敢。
上京昨夜落了雪,车轮压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车内悄静无声。
走出两条街,车帘突然掀起一条缝隙,傅修远平静地对车夫道:“去傅府。”
如今的傅府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新帝面前的红人傅修远不在,已无官职的傅升又行将就木,昔日门生宾客不绝的傅府门前,只剩一个靠着门柱打瞌睡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