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362)
这样做对他们都太残忍了。
可傅修远却对她微笑起来:“他是你的郎君,帮你找他,是傅伯鸿的私心,不是傅相的算计。”
沈京墨愣怔地看着他。
她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可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她却只觉得难过。
这次她真的欠他一句谢谢。
可还不等她开口,他已经转过身,一步步向院门走去。
“伯鸿哥哥!”沈京墨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听见这熟悉的称呼,傅修远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身。
他一停,沈京墨也像是猛然回神一般,停了下来。
两人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没法再近一步。
“你……”她一开口,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
她忙擦掉眼泪,压抑住颤抖的哭腔,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对他很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她看着他消瘦了许多的背影,由衷道:“多保重。”
傅修远眼眶微微泛红。
良久,他逼自己扯出一抹笑,轻声回她:“你也是。”
*
傅修远走后,沈京墨换好衣裳,与年轻人的母亲道了别,去往临近的镇甸抓药。
霍一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等她进了药店,他就在外面某处候着。如果沈京墨不特意寻他,几乎不会察觉到他存在。
沈京墨按照老郎中留下的方子抓了药,托店家煎好。她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便在店中暂时歇脚。
不多时,店外传来一阵嘈杂。
沈京墨此时无心好奇别人的事,但架不住动静越来越大、人群越围越多,她还是扭头往外看了一眼。
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下围满了人,从她所坐的地方看过去,只能看见告示里画像的一小部分。
沈京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通、缉?”人群最前面,识字的人给其余不识字的解释,“告示上说,前些日子朝廷派兵把一伙叛军给灭了,叛军头子跑了,这不正到处抓人呢。谁要是能将其捉拿,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嗐,叛军头子哪那么好抓。”
围观的百姓里有人摩拳擦掌,也有人泼冷水。
沈京墨却都充耳不闻。
她拨开人群,看见了那幅完整的画相,愣了一瞬,眼里蓦地蓄起了泪。
是他。
他还活着,还没有被朝廷抓住。
沈京墨喜极而泣,可紧接着又想到,除他之外,商洛那数万大军竟无一生还,又觉得心如刀绞。
更令她无措的是,天大地大,她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他。
*
丹水下游一处无人的荒村中,陈君迁双目赤红,嘴唇干裂,颓然坐在几欲倒塌的土房里。
破损严重的房顶漏进几缕阳光,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脏乱的废墟上,仿佛对一切都无知无觉。
直到太阳西移,漏进的光晃了他的眼,他才稍稍挪动个地方,又继续枯坐着。
三天前商洛失守,他眼睁睁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却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想想,薛义的调虎离山有多明显,可他那时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从未怀疑薛义反越的决心,也因此葬送了七万人的性命。
程大海、吴斐,还有很多自他起兵便忠心跟随的弟兄,都是死在了他盲目的信任和大意之下。
还有他的靖靖。
他甚至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
想到沈京墨,陈君迁心痛难忍,将脸埋进掌心,泪却顺着指缝和掌缘落了下来。
随着他抬手,袖中有什么东西从手腕滑向肘部,有些硌人。
他一怔,将那东西掏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沈京墨塞给他的那枚刻着山神奶奶的木章。
捧着不怎么压手的木章,陈君迁恍惚了很久,而后猛地站起身来,在废墟中找到一处高台,手忙脚乱地扫开上面的土屑,将那木章恭恭敬敬地摆了上去。
他后退几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我不信神佛,不值得保佑。但我娘子素来虔诚,求您保佑她平平安安,求您保佑……”
他一遍遍重复着这几句话,不要管他了,只要保佑他的靖靖就好。
谢遇欢带着饭食回来时,陈君迁仍跪在山神奶奶面前,额头上已然磕出了血,却还在不停地磕着头。
地上留下了一片血痕和两团泪湿的印记,谢遇欢轻叹口气,走过去扶他起来。
陈君迁没有起身,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一般,口中喃喃不停。
谢遇欢拉不动他,只得松开了手,却没有离开。
他把食物放到一旁,问他:“求神拜佛管用么?”
陈君迁不知道。
但他知道,周围所有的州县都张贴了通缉他的告示,他只要走出这个荒村一步,立刻就会被人押送官府。
他一手带出来的军队全军覆没,信赖有加的主公亲手将他送入绝境,西北和南方他同样回不去。
除了求山神奶奶保佑他的靖靖,他还能做什么?
所以他磕头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
谢遇欢又是重重一叹:“你们兄弟两个一个在这儿磕头,一个像个死人似的躺在那儿望天,有用吗?是死了的人能活过来,还是能把大越磕死瞪死?”
陈君迁不予理会。
谢遇欢看了他几眼,把方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三天前众军亲眷是被逼到了丹水,但有一些逃了出去,也许嫂夫人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