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365)
他一愣,表情也不禁柔和了许多,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薛玉凤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走到他身后,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刀来,割开了绑他的绳子。
“我给你带了衣裳,你换好后,从西门出军营,一直往西走,绕过那个土丘,后面有人等你。”
薛玉凤说着将赵友拉起来,把一身士兵的衣裳塞给他。
赵友没有动,而是看向薛玉凤:“你不跟我走?”
薛玉凤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爹身边只有我和小妹了,我不能走。”
“可是我不见了,他肯定会猜到是你放我走的。”
“猜到又如何?爹总不会杀我,可你要留下早晚会出事,”薛玉凤眼中含泪地握住赵友的手,“这一年我时常做噩梦,不是梦见他死了就是你死了。我知道爹现在做的事不对,可他也是为了我弟弟。”
“凤儿……”
“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舍不得你死,也不想看你和我爹起争执。你走吧,有财在外面等你。出了祁州往北走,我爹的手伸不到那里。”
赵友抬手为她擦眼泪。
薛玉凤躲了一下,自己拿袖子抹了抹脸,催促他:“快换吧,没时间了。”
片刻后,薛玉凤和换好衣裳的赵友一前一后走出了帐子。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薛玉凤没有送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帐中一片漆黑,薛玉凤坐在可供两人相拥而眠的行军床上,捂着嘴泪流满面。
走出军营,赵友飞快地向着薛玉凤所说的土丘跑去。
土丘后,霍有财牵着两匹马等候他多时,见他出来,忙将其中一匹的缰绳抛给他。
兄弟二人翻身上马。
霍有财:“哥,嫂嫂说让咱们往北走,穿过豫州往漠北那边去。”
赵友却没有回应,直到两人纵马跑了半夜,跑出了祁州的地界,他才一勒缰绳,对霍有财道:“我们不去漠北。”
“啊?”霍有财一愣:“那去哪儿?”
“兵分两路,你去陇右,我回长寿郡,”赵友调转马头,“狗皇帝要薛义年前再灭一支义军,你去告诉谢家让他们多加防范,我去通知长寿郡的义军。”
说完,两人把薛玉凤准备好的盘缠一分两份,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奔向茫茫夜色。
*
“公子,雪后天寒,小姐还没来,先去车上暖暖身子吧,行舟在这儿等。”
今年金陵的冬天格外冷,前夜下了场大雪,直到现在仍未停。
傅修远披了一件玄色大氅,站在与脚面齐平的雪中,眺望西边。
年初与沈京墨分别时,他答应过她,一旦得到陈君迁的消息就立刻通知她。
这一年里,他知道她去过铜城,也知道她在发现铜城被朝廷夺回后泣不成声,又在得知陈君迁的父亲与谢家军去了陇右后喜极而泣。
那之后她在霍一的劝说下去了他安排好的地方住下,但仍时不时离开住地,四处打听陈君迁的下落。
但陈君迁就像隐入黄河的一粒沙,杳无音信。
直到前不久,他终于得到消息,说陈君迁如今藏在金陵江家。
他立刻将消息按下,命人暗中传给霍一。沈京墨得知后,当天就动身往金陵赶来。
而他也秘密离京,在金陵城外等她。
只是他来得早了些,等了一个上午,她依然没来。行舟说,大概是让大雪拦了路,劝他进马车里等。
但他拒绝了,固执地站在雪地里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人到来。
雪越下越大,他肩上很快便积了厚厚的一层,头上也是。
终于,晌午过后,冷清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驾马车,赶车的正是霍一。
哆哆嗦嗦的行舟见了,高兴地指着马车喊:“公子!小姐来了!”
傅修远自然也看见了。
他不能像行舟那般不顾形象地蹦跳起来,只能强壮镇定地走上前去迎接。
可刚走出两步,他突然感到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这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摸进怀中去取手帕。只是这次比以往更加严重,他还没来得及拿到手帕,就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几点殷红从他指缝间喷洒出去,落在白茫茫的地上,温热的,烫化了点点积雪。
“公子!”行舟吓坏了,慌忙取出帕子来为他擦拭。
傅修远说不出话,抬抬手做了个安抚他的手势,又闷着咳嗽了几声才停下,接过帕子飞快擦去嘴角的鲜血,只是满手的血来不及擦,他只好把手帕攥在掌心,抬脚一扫,用落雪掩盖住地上的血迹。
“我没事。”
这一年他为大越殚精竭虑,将上京周边治理得很好,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更不用说还有沉疴难愈,有时他在书房翻看奏折和塘报至天明,看着燃烧殆尽的火烛,他都在想,那好像是他自己。
只不过他咯血的事只有府医和行舟知晓,他也不想声张:“不许在小姐面前胡说,听见没有?”
行舟心疼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哝哝道:“嗯。”
主仆二人说完话,马车也已来到眼前。
霍一摆好马凳,扶沈京墨下车。
傅修远挺直了腰背,看着她笑。
沈京墨今天穿了一件绣着浅粉桃花的白色氅衣,和他记忆中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清丽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