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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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薛义大败、冀州失守的消息传至上京,皇帝彻底慌了神。
冀州背后就是上京,无险可守,无兵可用,他怎能不慌?
消息递进宫时已是深夜,皇帝大惊失色,连滚带爬下了宠妃的床榻,匆匆忙忙往太极殿赶去。
先前他提过,要用北狄对付叛军,却屡次被傅修远劝阻。但现在,傅修远的大军已经被陈君迁全歼,薛义也没了,他只能向自己的属国求援。
匆匆写好一封求援信,皇帝招来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北狄王庭,让他们立刻派兵南下。解上京之围后要多少银子都随他们!”
“是。”宫人将信收好,片刻也不敢耽搁,埋头往殿外走。
皇帝看着宫人的背影,松了口气,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抬手去擦额上的汗。
擦到一半,他的余光瞥见殿门处有一道寒光闪过,抬眼一看,吓得他肥硕的身子猛然一抖。
殿外站着一个人影,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正淋漓着殷红的鲜血。
派去送信的宫人此刻就躺在那人脚下,一动也不动,身下是一滩晕开的血污。
那人也抬眼向他看来,迈步进了太极殿。
皇帝吓得从椅子上跌落,手脚并用地爬出几步,哆哆嗦嗦地靠在墙上。
“来、来人……护驾!”
他嗓音嘶哑,宛如凄厉的鬼嚎。
殿外无人应答。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他跟前,借着微弱的烛光,他总算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傅卿……”
寒光闪过。
皇帝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在一众皇子里执意选中他的傅修远,会要了他的命。
傅修远将从宫人身上找出的那封皇帝亲笔信件放在了皇帝的尸身上,转身向外走去。
太极殿中的火烛“扑”的一声熄灭,只剩凄寒月光从敞开的殿门处斜照进来。
傅修远走到殿外,命人将殿门紧锁。
这场弑君行动,开始得悄无声息,也结束得悄无声息。
离开皇宫时,傅修远最后一次回望这群富丽堂皇的殿宇。
很小的时候,他随父亲入宫赴宴。那时小小的他站在偌大的宫中,只觉这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他想,终有一日,他会像父亲那样,自如地出入宫门,为百姓谋福祉。
他真的尽力过了。
杀了皇帝,杀了他亲手送上那个位子的昏君,将上京和天下和平地交到下一任帝王手里,是他能为大越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声轻叹过后,他上了马车,平静地对车夫道了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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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陈君迁率大军来至上京城下。
不同于以往那些城池,上京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义军进城。
等到义军进了宫,砸开太极殿的门,才发现皇帝已经死去多日,冻僵的尸体上还有一封他死前写给北狄的信。
陈君迁命人将信的内容昭告天下,好让百姓知道,大越的帝王究竟是何等昏庸。
处理完此事,有人来报,说上京的户籍簿、税册等都被人送了过来,无一缺漏,显然是有人特意保存好留下来的。
陈君迁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派人去验证。
可翻遍了上京城,也没有找到傅修远的踪迹。
时间一长,他便将此事放下了,毕竟他刚刚入主上京,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
薛义的军队被他全部收编,其余各地仍在负隅顽抗的朝廷军听说上京失陷,纷纷投降。
赵友在祁州找到了被薛义禁足的薛玉凤。当初她救过他一命,而他如今有了从龙之功,陈君迁看在他们夫妻二人的面上,放过了薛家,并准他们夫妻在上京团聚。
谢遇欢得到了他允诺的一成官盐生意,只等他登基大典结束便要返回金陵。
跟随他起兵的所有将士,全都得到了应有的封赏。之前在商洛和其他战场牺牲的人们,其亲眷也获了赏赐。
再之后,陈君迁又颁布了许多新政,尤以全国免除赋税三年最为人称颂。
入京两个月后,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准备妥当,日子就定在了腊月二十这天。
消息传到豫州时,一身布衣的傅修远正坐在洛水上的一条小船里挑灯写信。
他面前放着厚厚一叠写好的信件,左手捏着一条沾了血的帕子。
“咳咳、咳……”
隐隐的咳嗽声响起,正在船尾煎药的行舟焦急地跑了进来,劝他:“公子,歇歇吧,别再写了。”
傅修远充耳不闻,想了一想,给最后一封信写上一个圆满的结尾后,把所有信件都交给了行舟。
“每一封我都写了日期和地点,按上面的时间送给她,每年一封,不许忘了。”
他说这话时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行舟却直想哭:“公子你别这样,郎中说您的病还有得救,您别吓行舟……”
傅修远听着行舟的哭腔,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燃烧殆尽的蜡烛。
他在想,过去三年,他耗尽心血,想要挽救摇摇欲坠的大越。但靖靖和父亲说得对,他一个人救不了大越,他提出的想法难以推行,想要施展的抱负处处受阻。他只能抱着冀豫二州得过且过,到头来却白白熬坏了身子。
他这一生,顶着傅氏长公子的身份,拥有诸多让人艳羡的名头,可其实,想爱的人没留住,想做的事没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