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105)
“姑姑说了,这祸既然是知微堂闯下的,她就一定会管到底。不过前提是,容家的所有人都要听她的,尤其是你,不能添乱……”
“我添乱?”
容奚动作微顿,凉薄地扯扯唇角,“我只是不像你姑姑那样蠢,白费力气。”
苏安安愣了愣,不明所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容奚眼眸微垂,盯着苏安安的指尖,唇畔的弧度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你姑姑再有本事,能将已经脏了的一盆水,洗成干净的吗?”
苏安安面上顿时又是一片懵懂和茫然,“……我听不懂。”
“意思就是……”
容奚将手里的帕子一丢,掀起眼看向苏安安。
他的眉眼和唇角皆弯起些弧度,可眸底却是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上扬的唇角与其说是笑容,更像是凶恶的小兽在亮出獠牙,“我爹和大伯母,的确就如传言中那般,是一对罔顾人伦的……”
最后四个字,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轻轻在苏安安耳畔说了出来。
苏安安眼神一颤,被震得当即便要起身,然而下一刻,容奚的手却死死按住了她的肩。
“其实你今日来安慰我,实在是没必要。这秘密我压在心底都已经有好几年了……如今闹得风风雨雨,人人都知道,我不仅不难过,还有些高兴呢……”
苏安安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的视线,“不可能,你在胡说……”
“我为何要胡说?旁人造谣他们或许还为着权势、为着富贵,可我呢?我编排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容奚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扣在苏安安肩上的手也收紧了力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我会患上厌食之症么?”
“若你是我,母亲刚过世不久,你就撞破你爹和他的寡嫂私会偷情……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更恶心的还在后头……”
容奚复又笑开,只是这笑容却带着几分狰狞,“原来你就是他们二人暗度陈仓的铁证,是他们的孽种……”
此话一出,苏安安眸光骤缩,连挣扎的动作都不由地停了下来。
容奚却还在喃喃自语,“甚至连你名义上的母亲也知晓此事,却因为忌惮县主的身份,只能替他们遮着掩着,所以才郁郁而终……”
“还有,你以为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么?撞破他们二人奸情的那一日,那个素来待你亲厚的堂兄甚至就站在你身边,跟你看到了同样的画面、听到了同样的话!他不去怪罪那两个狗男女,反而迁怒于你……从那日之后,再无什么兄友弟恭,他看你的眼神便像是在看一只混在汤里、已经被淹死的蝇虫……”
“可即便如此,这一家人竟还表面上装得正儿八经、高风峻节……这难道不令人作呕吗?”
话音未落,容奚蓦地松开了苏安安,唇角的弧度愈发瘆人,声音也逐渐癫狂,“苏安安,实话告诉你,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我巴不得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容氏有多腌臜龌龊,让他们所有人被千夫所指,都像我一样,被当成一只死虫一样看待……”
雅间内,苏安安呆怔地站在原地,耳畔回响着容奚有些疯癫的笑声,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雅间外,武娘子倚在门窗边,以一柄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同样震愕却又兴奋的眉眼。
第38章
晌午后, 容府终是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
而随着那些人离开容府,被压制了一早上的谣言就仿佛是突然反扑了一般,在街巷间传得越来越广, 越来越离谱。
“容家那个容二公子,你们知道吧?听说他其实是容云暮和扶阳县主的孽种!”
“这也太荒谬了!若扶阳县主孀居后又怀了孩子, 这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当年的事我也不清楚,可我听有人说, 容二夫人有孕后,身子不好,所以县主曾带她去城外的庄子待了几个月, 美名其曰静心安胎, 依我看就是避人耳目。再回来时, 这容奚就出生了……”
“这么一说, 那这容奚是谁的孩子还真说不准!那容云暮岂不是在夫人还没有亡故的时候,就同县主鬼混在一起了?”
“呵,说不定连那位夫人, 都是被他们二人合谋害死的呢!”
风言风语, 越传越真, 就连临安府学里的学子们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这件事。
恰好容玠独自从回廊经过,众人相视一眼,顿时噤声,各自移开视线,假装正在忙其他事, 可目光又忍不住瞟过来, 对着容玠暗自打量。
容玠脸色微沉,步伐匆匆。可他平日里亦是如此冷淡孤僻,所以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待容玠走远些了, 他们才又迫不及待地聚到一起,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们说……容玠之前非要离家出走,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
闻言,有人倒抽了口冷气,犹如醍醐灌顶般,“难怪!难怪!这么一来就全说得通了!那容玠离家出走,到底是因为见不得这桩丑事,还是知道纸包不住火,生怕被连累啊。毕竟他娘和二叔的奸情要真坐实了,那也是一桩罪名,他这直取入仕的名额……恐怕就要黄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面面相觑,纷纷转头,看向容玠消失的方向。
府学外,一辆釉顶马车已经候在门口。
见容玠走出来,车夫朝他微微颔首,“容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容玠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马车立刻调转方向,朝城郊的六合居驶去。
从府学出城,必经之路便是容府。自容府门口经过时,容玠似有所察,抬手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