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112)
这番话一说完,衙门外的人群又是发出一阵茅塞顿开的惊叹声——“原来还有这一出!”
尹通判脸色青白,指着容玠道,“你信口雌黄,有何……”
“我还有人证。”
容玠波澜不惊地打断了他。
下一刻,三个被黑布蒙罩着头的人便被衙役们带了上来,推搡到了堂前。
三人瘫倒在地上,头上的黑布被一下揭开。
浓重的酒气瞬间在公堂上蔓延开,直叫苏妙漪忍不住蹙眉,以袖掩鼻,又搀着扶阳县主往后退了好几步。
看清那三个醉醺醺的酒鬼面容,尹通判蓦地瞪大了眼,一下冲了过去,“璋儿?璋儿!”
尹璋被尹通判晃醒,迷迷糊糊地咧嘴笑起来,“……爹?你是我爹!”
见尹璋神志不清,尹通判厉声对着容玠嚷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妙漪忍不住冷嗤一声,“通判大人的眼神不好使,连鼻子也是摆设吗?令郎一看就是喝多了,宿醉未醒啊。”
话音未落,尹璋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一把推开尹通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结巴道,“这,这不是府衙公堂吗?我,我已经做官了?我已经当上官了!”
他回身将另外两个人拉起来,“杨兄、方兄,快醒醒!我已经到了汴京,我成知府大人了……”
另外两人揉着眼睛,站都站不稳,也浑浑噩噩地向尹璋道贺,“恭,恭喜尹兄!贺喜尹兄!总,总算扬眉吐气,把那容玠拽、拽下来了……”
听着话锋不对,尹通判刚想要冲上去,屏风后的端王却发话了,“拦住他。”
两个护卫当即从屏风后绕出来,将尹通判按下。尹通判被堵住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尹璋和他那两个狐朋狗友,醉醺醺地在公堂里大放厥词,如入无人之境。
“这府衙,怎么和咱们临安的府衙有点像啊?”
“废话!衙、衙门不,不都长一样吗……”
“你是什么人,还不滚下来,给知府大人让座?!”
“容,容玠?你怎么也在这儿?!”
尹璋跌跌撞撞地到了容玠跟前,眯着眼瞧他。
“尹兄你定是眼花了!容玠他怎么可能在这儿……他那样见不得人的家世,哪个学官敢举、举荐他去汴京啊……”
“还,还得是尹兄你们家手段高明啊……要不是你们找了个容氏发卖的老婆子去击鼓鸣冤,这事情能闹这么大吗……”
闻言,被扣押的尹通判又死命挣扎起来,可却被护卫按下,动弹不得。
尹璋浑然不觉,竖起一根手指,嘚瑟转了个圈,“一百两!我,我爹给了那老媪一百两……”
说着,他又打了个酒嗝,脸色通红,“相当于用这一百两买了个官、官位……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衙门外顿时传来几声愤慨的谩骂。
知府的脸色黑如锅底,下意识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只见那位端王殿下眯了眯眸子,周身气压也低了不少。
见状,知府一拍惊堂木,叱道,“还不把他们都押下去!”
衙役们一哄而上,尹璋三人却还在不依不饶地呼嚎,“大胆!你们竟敢对本官动手……”
一片混乱中,苏妙漪缓缓放下衣袖,若有所思地望向站在公堂另一侧的容玠。
这位通判之子固然荒唐,可就如此心急,偏要在开堂前夜与人庆功宴饮么?她不信巧合,这其中必然少不了容玠的推波助澜。
还有,人人的醉酒之态不同,若要确保他们上了公堂,定能像此刻这般目眩神迷、口不择言,只要在酒里掺入那么一丁点致幻的药草,被酒气一熏染,任谁也发现不了丝毫痕迹。
容玠似有所察,转眼看过来。
苏妙漪眼睫一垂,移开视线。
短短一日,从去尤府搜集认证物证,到为尹璋几人设局,容玠在关键时刻倒是没掉链子……
“前段时日临安城流传的那份小报,我也一并找到了源头。”
容玠的目光落在苏妙漪身上,“是玉川楼的杂役。”
语毕,他才转向知府,“近日的风波皆因小报而起,既然诬告一事另有主使,那小报上语焉不详的慕容府恐怕也并非巧合,还请大人将那杂役传上来,一并查个清楚。”
苏妙漪眼眸微微一亮。
尹璋父子的确是借了流言之事,想要彻底铲除容玠,可玉川楼仿造的小报,却未必是他们的手笔。
这一点,她清楚,容玠不可能不清楚。
可正如傅舟此前所说,若单论那段“慕容氏”的新闻,官府其实难以追究。可此刻因为有了尹璋父子的指使诬告,那段新闻还有留言板上点名道姓的留言,便有可能是他们环环相扣的阴谋,于是才有了一查到底的理由……
容玠是想借诬告一案,顺藤摸瓜引出玉川楼!
果然,知府点头应允。
那玉川楼的杂役被带了上来,不过令苏妙漪失望的是,此人竟然决口不提武娘子,更是与玉川楼撇清关系,然后便将一切事情栽到了尹通判头上,说是受他指使。
尹通判对此却是抵死不认,他甚至松口说自己的确收买了尤婆子,但还是发毒誓说小报之事与他们尹家无关。
眼见二人僵持不下,屏风后的端王轻咳一声,知府会意,叫两个衙役将他们通通押了下去,择日再审。
目送他们二人被押走,容玠眉峰微蹙,心知这杂役多半已是玉川楼的弃子,而尹璋父子则成了小报一事的替罪羊。
自此,公堂上这出由流言而起、几近转折精彩纷呈的县主私通案总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