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240)
他转头,目光逡巡了一番, 才终于在拐角暗处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仲少暄。
“……”
凌长风将周围的人都打发走了,走过去和仲少暄汇合,“你正常些, 别叫人当成贼抓起来了。”
仲少暄赶紧挺直腰杆, “上次你同我说过的事, 考虑得怎么样了?”
凌长风摸摸鼻子, “再等等吧,还不是时候。”
仲少暄嘀咕,“都等一个月了, 还等……等你家那位苏老板?我可告诉你, 再过些时日, 我就要走了。苏妙漪和我,你必须得选一个。”
“行了行了……”
仲少暄越说越不像话,凌长风头疼地打断了他,“不说这些了,先进去祭拜仲将军吧。”
二人趁着无人注意时进了祠庙。祠庙里烟雾缭绕, 尽是焚燃香火和冥纸的烟熏味, 还掺杂着红枣、蓼花糖等祭品的气味。
凌长风走在最前面,挥挥手,撇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纸灰。确认祠庙大堂里空无一人后, 他才将仲少暄叫了进来,又轻手轻脚地将堂门掩上,只留了一条缝。
凌长风关门的时候,仲少暄已经将自己带来祭祖的供品通通拿了出来。按照胤朝风俗,他是仲桓曾孙,不仅祭拜的供品与寻常人不一样,就连焚燃的香也有不同。
凌长风和其他来祭拜的百姓一样,只能敬三支黑色签头的香。可仲少暄身为仲氏后人,燃的香却是黄色签头,而且签头上还缠裹了金纸。旁人只要一看这签头,便能猜出他的身份,这也是仲少暄不敢白日里来祠庙的缘故。
“我去门口替你望风。”
凌长风敬完香后,就自发起身,把守在了门后。
仲少暄也上完了香,一边跪在蒲团上烧祭品,一边跟着老祖宗碎碎念他这些年在踏云军中的功绩。
凌长风靠在门边,听得也有些心痒痒。
正当他听得入神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凌长风心里一咯噔,连忙压低声音朝仲少暄提醒,“邵兄,邵兄!来人了……”
仲少暄一惊,好在香和祭品都烧完了,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还不忘将自己的三支香摁进香炉里,让香灰彻底掩没了显眼的金色签头。
与此同时,凌长风透过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两个人影越走越近,转眼间已经到了祠庙外。祠庙外的灯烛将其中一人的面容照亮,落进凌长风眼里。
怎么会是他?!
凌长风错愕地睁大了眼。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仲少暄已经将自己祭拜过的痕迹收拾干净,匆匆赶到了凌长风身后,抬脚就要往外冲。
人都在门口了,这时候冲出去定会被撞个正着!
凌长风二话不说,一把将仲少暄扯住,飞快地扯着他往供桌下一滚,桌布盖下来的一瞬,祠庙大堂的门也被人从外推开。
“这门怎么关上了……”
“许是被风吹的。”
这两人的声音凌长风都不陌生。
前一个,来自白日里才与他打过照面的住祠僧人。而后一个,就是他方才看见的裘恕!
裘恕来祭拜仲桓,这倒是没什么稀奇。可为何偏偏同他们一样,要等到晚上、等到祠庙里无人的时候?
察觉到凌长风的表情不对,仲少暄不解地看过来,指了指供桌外头,向他使了个眼色:外面的人你认识?
凌长风眉头微蹙,没有动作,仍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可裘恕和那位住祠僧人却都没有再说更多,供桌外只剩下上香、烧祭品的窸窸窣窣声,听得仲少暄都昏昏欲睡,忍不住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不知为何,裘恕这三支香似乎烧得格外慢。
凌长风蹲得腿都快麻了,才听见他们二人收拾东西离开的脚步声。
临走前,裘恕和那住祠僧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
“今日那仲氏后人可曾来过?”
“未曾。”
“若有他的消息,烦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
“怎么了?”
“仲氏后人与知微堂交情不浅,您直接去问苏老板,岂不是更容易些?”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祠庙,裘恕回答了什么,凌长风也听不清了。
待到外头彻底恢复寂静,仲少暄和凌长风才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
“刚刚那是什么人?找我做什么?”
仲少暄一瘸一拐地直起腰,朝裘恕和那僧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就见凌长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看什么呢?”
他顺着凌长风的视线看去,只见供桌上的香炉里,多出了三支格格不入、黑底印着金色经文的高香香签。
仲少暄也愣了愣,盯着那从未见过的香签,“这是……什么香?”
凌长风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
仲少暄却是心大得很,没再继续研究那香签是何来历、有何用途,转而催促凌长风,“行了,我们也快走吧。别又被什么人堵在供桌底下了……”
仲少暄转身就走。
凌长风也迟疑着收回视线,可刚跟着仲少暄走出几步,却还是折返回来,一边双手合十朝仲桓的塑像拜了拜,一边将那三支高香香签拔了出来,收进袖中。
***
从仲庙里出来,凌长风便和仲少暄分道扬镳。夜色已深,仲庙外已经没了车马,凌长风便只能揣着袖子里那三支高香,一路疾走赶回了家。
巷子里停着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凌长风却并未往心里去。
他径直进了次院,看见树下坐着的熟悉身影后,登时加快了步伐,张口便道,“苏妙漪,你猜我今天在哪儿看见了裘恕那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