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272)
容大公子病了,还需要他去叫大夫……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尽管心中骂骂咧咧了好长一段,可想着苏妙漪也病了,也要请大夫来抓药,凌长风到底还是认命地跑腿去医馆了。
容玠被安置在客房后,凌长风很快就叫来了大夫。大夫替他诊治后,说他是伤势未愈、劳神焦思所致,开了些药,又叮嘱他好好养伤,不宜再腾挪地方,折腾自己。
一听这话,门外的凌长风待不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得一直住在这儿?”
“正是。若再奔走,这伤便好不了了。”
“……”
凌长风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大夫。若不是他亲自去医馆请的人,他险些都要以为这是容玠故意设的套了。
屋内静了片刻,凌长风和遮云齐刷刷看向坐在桌边没说话的苏妙漪,就连那大夫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来。
苏妙漪撑着额,却对容玠究竟能不能在此住下的问题不置一词,只让大夫先开药。
大夫不清楚状况,云里雾里地替容玠开了药,又替苏妙漪诊脉,也开了服方子,通通交给了遮云。
一盏茶的功夫,苏积玉也逃避完回来了。在宅子里绕了一圈,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抢在苏妙漪开口前问道,“安安呢?怎么没见这丫头?”
“……”
苏妙漪的声音顿时堵在喉头。
见她脸色变了,凌长风连忙将苏积玉扯走,“积玉叔,苏安安的事,还是让我跟你说吧……”
分明是炎炎夏日,苏妙漪站在阶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待她回屋披了件披风出来时,容玠的药已经煎好了,正被遮云端着往屋里送。
“给我吧。”
苏妙漪走过去,伸出手。
遮云一愣,随即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佳音似的,喜上眉梢地把药碗递到了苏妙漪手里,“那就麻烦苏娘子了!小的现在就去给娘子煎药……”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跑,像是生怕苏妙漪反悔似的。
院中忽地穿过一阵风,吹得苏妙漪又瑟缩了一下肩,转身就端着药碗进了客房。
她走到床榻边,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一抬眼,才发现容玠醒了,正拢着眉、定定地看着她,哑声问道,“……这是哪儿?”
“是客房。兄长既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吧……”
苏妙漪移开视线,将药碗放下,亲手将容玠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软垫上。
动作间,苏妙漪的手托住了容玠的胳膊,被他反握住,轻轻借了一把力,随后就一直没有松手。直到苏妙漪提醒,他似乎才意识到,掌下一松,便叫苏妙漪抽开了手。
“我爹的事,多谢你了。”
苏妙漪低眉敛目,用汤匙在药碗里缓缓搅动着,时不时发出碰上碗壁的轻响,“幸好你及时把他救下,否则他来了汴京,落到裘恕手里,怕是就更难脱身了……”
说着,她舀了一勺药汁,送到容玠唇边。
容玠看着她,微微倾身,将那已经温热的药汁咽下。就在苏妙漪舀第二勺汤药时,他才冷不丁开口,“在娄县时,你也是这般给我喂药。”
苏妙漪手里的动作顿住。
分明是已经淡忘的记忆,可容玠一句话还是将她拽回了那年开春,那个捡到容玠、将他带回家的春天。
容玠那时重伤昏迷,没清醒之前,药都是苏积玉捏着下巴灌进去的。至于他清醒之后,苏妙漪亲手给他喂过几次药。因着他不大情愿,后来都是抢着自己一饮而尽,不给旁人喂药的机会……
他不提这一句也就算了,可如今说到这儿,倒又勾起苏妙漪的些许幽思。
她手指一松,汤匙落进了碗里。
“我喂得不好,兄长的手若还能抬起来的话,就请自便吧。”
苏妙漪将药碗递回了容玠手中。
容玠无言地看了一眼那药碗,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这次他却没有一饮而尽,而是舀着汤匙,缓慢地喝着那一闻便酸苦的药汤,仿佛是在品茗。
苏妙漪就不动声色地看着,没再说话。
容玠喝药没什么声响,客房内静得就只剩下呼吸声和外头渐起的风声。
直到一碗汤药快见底了,苏妙漪才终于出声道,“大夫方才来给你诊脉,说你的身子不宜再折腾了。所以……”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所以兄长今日回去后,无事就莫要再下床走动了,便是有事,也暂且先往后放放。”
容玠眸光微动。
屋外,遮云正端着药偷偷摸摸蹲在窗子底下偷听,一听苏妙漪这话,表情也垮下来了。大夫分明是要公子留在此处养病,可苏娘子一句“今日回去后”,竟还是要逐客的意思!
正当遮云想要起身进屋时,身后忽地炸响了几声滚雷。
“轰隆——”
突如其来的雷鸣震耳欲聋,苏妙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床边靠去。下一刻,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便覆了上来,握住了她撑在榻沿的手。
“没事……雷声而已。”
容玠一边放下药碗,一边安抚苏妙漪。
苏妙漪惊魂甫定,转头朝屋外望去。伴随着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上的动静,转眼间,院中已经漫起了一阵阵水雾,被呼啸而过的风席卷着,冲开了半掩着的雕花窗,竟是直接朝屋内飘了进来……
苏妙漪起身就要去关窗,手上却是一紧,整个人又被拉了回去。
还没等她反应,一片白色袖袍已经罩在她脸侧,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水雾。与此同时,容玠的声音也从她头顶响起,“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