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292)
李徵眉头紧锁,一声不吭。
穆兰气笑了,伸手戳他肩膀,“噢,现在又开始装聋作哑了!李徵!”
李徵终于掀起眼看她,穆兰被那眼神看得一个激灵,刚想缩回手,却是为时已晚。
李徵直接捉了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低头堵住了那张伶牙俐齿、喋喋不休的嘴。
穆兰不满地皱皱眉。
回回都这样,说是说不过她的,就只会用这种手段叫她开不了口……无耻至极。
虽心中骂着无耻,可反手却是环住了李徵的肩。
半晌,李徵才将人松开,手指在穆兰那红透的耳垂上摩挲着,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刚到临安时,我倒是也听过傅夫人的贤名。”
“……”
穆兰身子一僵。
下一刻,李徵就盯着她问道,“你从前可会对他发脾气?”
想也不用想,这个他自然是指傅舟。
穆兰垂眼,平复着方才那番折腾后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唇,低不可闻地吐出三字,“我不敢。”
车内又静了许久,李徵才一言不发地将她揽紧,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即埋头在她颈侧,蕴积了一整晚的郁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散尽。
苏宅里。
苏妙漪将所有人送走后,院中又只剩下她一人和来来去去收拾席面的下人们。
桌上还剩下最后一壶桂花酿,趁下人们不注意,她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对着仿佛伸手就能触及的圆月自斟自饮。
没喝几口,就听得底下的街巷里传来马车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
苏妙漪低头,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近,竟是在她家门口停了下来。她眯了眯眼,一眼就辨认出那马车并非出自知微堂。
然而下一刻,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下来的竟是江淼!
苏妙漪一愣,下意识将那马车重新打量了一番——的确不是她派去接送江淼的那一辆。
正当她奇怪时,又有一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锦衣玉冠、贵不可言。
看清青年那熟悉的俊容,苏妙漪蓦地睁大了眼,微醺的醉意瞬间消散,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端王?!
眼睁睁看着一身常服的端王与江淼面对面站在马车边,江淼红着脸,将自己身上的玄黑披风脱下来,还给了端王,苏妙漪吓得转身就摸着梯子,飞快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
待她赶到门口时,端王府的马车已经驶远,只剩下江淼一个人痴痴地站在门外,目送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不知在回味些什么。
“……你们怎么碰上的?”
苏妙漪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将江淼惊得一下转过身来。
见是苏妙漪,她才松了口气,摸着心口,“你嚷嚷什么,突然冒出来,吓死我了……”
目光落在江淼微红的脸颊上,苏妙漪神色愈发复杂,“不是送你去湖上赏月去了吗,怎么跟这位碰上了?”
“说来话长……”
江淼被夜风吹得哆嗦了一下,“你总不能让我在这儿说吧。”
“……”
二人回了屋子,江淼才将这一晚的奇遇像说书似的说给了苏妙漪听。
原来她和端王是在泛舟湖上时“偶遇”的。端王的船还不小心撞上了她的,所以为表歉意,邀她到自己那艘大船上一同赏月。
“同他那艘船比起来,苏妙漪,你给我的船也太简陋了!”
江淼托着腮,“我一上船,就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两杯酒。我还以为他已经约了旁的什么人,他却说那是留给他亡母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从前没什么机会陪母亲一起过节,所以歉疚不已,从母亲去世后,每逢过节,便会在桌上多摆一杯酒,就当做母亲还在……他还叫我给他亡母敬了杯酒呢。之后便一起赏月,我说我是孤儿,无父无母,他便同我说了些他母亲的事……再然后,他就送我回来咯。”
苏妙漪听得瞠目结舌,“他让你给他亡母敬酒?”
“有什么问题么?”
“……”
苏妙漪只觉得头疼,揉着太阳穴发怔。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端王的生母是几年前去世的庄妃娘娘。而宫中每逢中秋,都会办宫宴。宫宴上,端王和庄妃理应同在,何来“没机会陪母亲过节”?
还有,今年宫中应当也有中秋宴。端王不去宫里陪皇帝,竟跑去湖上“偶遇”江淼,还和江淼、和已经亡故的庄妃一起赏月过节?
怎么想怎么诡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淼瞥了一眼苏妙漪,说道。
苏妙漪放下手,诧异地看向她,“你知道?”
江淼撑着脸的手指在脸颊上敲了敲,一幅心有成算的了然模样,“他嘴里就没几句真话。什么偶遇是假的,撞上我的船,邀我上船是故意的,无端提起亡母,在桌上多放一杯酒,也是提前设计好的……”
苏妙漪睁大了眼,“原因呢?”
“这你还看不出来?白看我那些话本了。”
江淼在苏妙漪脑袋上敲了一下,“……他喜欢我,想勾引我。”
苏妙漪眼里的光灭了,无言地张了张唇。
“我现在觉得,他多半是在临安的时候就对我有些意思了,否则怎么总叫我去六合居?怎么对我喜欢的吃食那么上心?我这才来汴京几日,他就又坐不住,大过节的来撞我的船……还搬出过世的母亲来,这不就是在卖惨博同情么?要知道,脆弱和眼泪就是男子最好的嫁妆。”
江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了一声,“他倒是聪明。反正比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壳聪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