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358)
容玠望向她,“他们要的人是我。”
“咚——”
苏妙漪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容玠不置可否,低身将那凳子扶了起来。
从楼岳在朝堂上提出让端王来鄂州时,他就已经猜到楼岳想要借刀杀人、此行必当凶险。北狄如今提出这种要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妙漪脱口而出,“我同你一起去!”
话音未落,不仅是容玠,就连苏妙漪自己,都惊了一瞬。
她在说什么……
明明知道那是一出要人性命的鸿门宴,她竟要陪着容玠一起去?!这和想要殉情的虞汀兰有何区别!
她明明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够理智、不够聪明,也是愚蠢的……
看着苏妙漪脸上挣扎而困惑的表情,容玠眼里的波澜顷刻间平复。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放心,裘恕的死因,我只要进了湘阳城,便一定会查清楚。不论我最后是什么下场、能否回来,都不会让真相就此埋没……”
“容玠!”
苏妙漪被他的话刺中,蓦地扬声打断。可唤了他一声后,剩下的话却又都堵在了喉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容玠抬眼,就对上她惊惶恼恨、还憋闷到有些泛红的双眸。
他忽地意识到什么,心头就像是被晨钟重重地撞了一下,驱散了那层冥冥薄雾,半晌才朝苏妙漪笑了起来,“还真想与我同生共死?”
十分欣悦的口吻,仿佛下一秒不是去送死,而是要去洞房花烛了。
疯子……
苏妙漪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点头。
容玠缓缓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道,“总之你绝对不能进湘阳城,否则会影响大局。”
“为什么?”
“北狄人若是捉了你,以你胁迫我送死、投敌,你觉得我该如何?”
“……”
“你会影响我的选择,而我的选择就是大局。”
二人陷入僵持。
最终还是容玠率先打破僵局,伸手将苏妙漪拉到近前,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缓声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诓我。”
苏妙漪没好气地打断了他,“那遮云呢?”
“我相信他会为我出生入死。但湘阳之局,情势复杂,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更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于你。”
“……遮云知道你嫌他蠢么?”
容玠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将话题扯回来,正色道,“听我说,你在鄂州,比在湘阳更有用处。妙漪,如今我不想与你共死,只想与你同生。”
苏妙漪到底还是被容玠说服了。
两日后,鄂州城外。
苏妙漪眼睁睁地看着使团等人护送容玠出了城,往凶多吉少的湘阳城而去。
送行的队伍看着浩浩荡荡,可苏妙漪知道,等到了湘阳城外,他们便都会停下,只留容玠一个人深入虎穴。
关山站在苏妙漪身侧,有些心灰意冷地问道,“他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了北狄的铁骑,怎么可能救的出那些被困在城中的百姓?”
苏妙漪终于收回视线,看向关山,“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一贤可作万里城,一人可当百万兵。”
关山懵然摇头。
苏妙漪叹了口气,拉着她转身,“走吧,回去再跟你细细说。”
***
汴京,参商楼。
夜色沉沉,灯火阑珊。
戏台上翊官等人咿咿呀呀地唱着孽海镜花,戏台下,最前排中央竟坐着最不应当出现在此处的楼岳和梁王。
祝襄站在不远处,眉头紧蹙地望着楼岳祖孙二人,秦管事在他身后也急得直搓手,压低声音问道。
“祝管事,你说这楼相是什么用意啊?”
“来看戏。还能是什么用意。”
“可咱们东家和容相关系匪浅,楼相、梁王与容相在朝堂上又势同水火,楼相来咱们这儿听戏……恐怕不止是听戏这么简单吧……”
祝襄神色沉沉,嘴上却安抚秦管事,“朝堂上的事,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楼相与容相就算不睦,也不会自降身价来为难咱们……更何况,就算他想伺机报复,首当其冲的也该是知微堂,还轮不到你先慌……”
秦管事这才略微定了定神。
与此同时,台下看戏的楼岳和梁王也在叙话。
也不知是这参商楼的炭火燃得太旺,还是心里藏着事忐忑焦灼,梁王在这凛凛冬夜里都觉得热,忍不住动手扯开自己身上的氅袍系带,脱下来丢到一旁。
“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看戏,还是看这种时兴玩意?”
楼岳盯着台上,却是气定神闲,看得津津有味,“今日良辰吉时,就该看出好戏。”
梁王扫了一眼四周,欲言又止。
借着台上的鼓乐声遮掩,他向楼岳凑近,附耳密语,“今日是那容玠去跟北狄赎人的日子,北狄那群人真的会如外祖父所愿,将容玠杀了?”
楼岳的手指在几案上合着节拍轻叩,“今日见到大胤使臣,北狄领主便会开出极为荒唐的赎人条件,要大胤北境的十三座城池。凭容玠那个性子,他断然不会应允,北狄便可借此机会除去容玠,佯怒发兵……到了无法收场之时,我自会向圣上进言,让你去与北狄和谈,届时,你便将早已答应北狄的六座城池让与他。”
梁王豁然开朗,“如此一来,既除去了我们的眼中钉,还能与北狄交好,又能借和谈立下赫赫之功,尽得民心……一箭三雕!”
楼岳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