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377)
苏妙漪深吸了口气,迈步要同他们走,可手腕却被容玠拉住。
“奉的何人之令?此案不是已经交给了刑部,就算要拘审,也该在刑部大牢。为何突然变成了诏狱办案?”
“是楼相。”
校尉如实答道,“楼相今日在朝堂上进言,说知微堂撰造诏令、调动兵马,是国事。且苏妙漪虽是商贾之流,可却是扶阳县主义女、是容相的义妹,所以也该算作权贵,由诏狱提审。”
楼岳,又是楼岳……
“我现在就进宫,与圣上再议此事。”
容玠攥在苏妙漪腕上的手又收紧了些,“苏妙漪,我也要带走。”
校尉神色一凛,握着腰间佩剑拦住了容玠的去路,“容相!您可以现在进宫,但苏妙漪,必须得留下,随我们去诏狱。”
容玠笑了一声,神色冰冷,“那就看你们能不能从我身边将人带走。遮云。”
话音既落,遮云带着一群容府的护卫已经围了上来,大有与诏狱廷尉相持到底的架势。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容府的人若对诏狱廷尉动手,那必定又会让楼岳抓到参劾的把柄……
苏妙漪脸色微变,反手将容玠拉住,摇了摇头,“既然已有皇命,就让我先随他们去吧。”
“不可能。你还不清楚诏狱是什么地方……”
容玠垂眼看她,压低声音,“自诏狱设立的那一日起,几乎就没有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我绝不会允许你在诏狱里待一夕一刻。”
双方正僵持着。
突然,他们身后,城外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
“今日这南薰门还真是热闹。”
苏妙漪忍不住苦笑。
当为首之人拿着壑清剑下马时,众人眼里都不约而同闪过了一丝光亮。
凌长风大步走了过来,风尘仆仆、却一脸昂扬,“你们诏狱的囚车,还是换个更要紧的人坐吧!”
诏狱校尉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凌长风朝自己身后一指,扬声道,“北狄领主拔都、通敌叛将甘靖,现已被我等生擒,押至城外,等候圣上发落!”
霎时间,云开见日,霞光万丈。
***
北狄领主被活捉的消息,是伴随着他的囚车一起入城的。就在有的京都百姓还在担心北狄会不会卷土重来、前方战事能不能有好结果时,北狄领主竟然已经被关在囚车里,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一时间,万人空巷。
百姓们你叫上我,我叫上你,纷纷拥到了主街两侧,围观此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一幕。
“以往只有北狄人掳走我们胤人要赎金的份,现在可好了!轮到我们擒贼先擒王了!”
“这北狄的领主不是骁勇善战、威风得很么?怎么也有今日!”
“要我说,就该拿这个北狄领主同北狄谈个好价钱,把他们这些年从大胤抢走的地盘都夺回来!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
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直到众人看见同样乘着“囚车”、被官差押解的苏妙漪,喧嚷声才静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听说圣旨被拦在了半路上,要不是各大军营看见了知微堂的小报,及时动兵,这湘阳城未必能夺得回来……这么说,苏老板不是功臣么?怎么还坐囚车?”
“功臣?湘阳这场仗能打赢,功臣是那些将士,和她苏妙漪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圣旨晚到一日,湘阳城就夺不回来了?”
“说得也有道理。”
“再说了,这苏妙漪被押解回京,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什么小报的事……你们忘了,她和闫如芥还有些牵连呢……”
议论归议论,可这些人却没再像之前叱骂拔都那样大声嚷嚷。
苏妙漪的“囚车”经过时,人群中就如一潭沉寂的死水,偶尔的窃窃私语甚至都没激起波澜和涟漪。
苏妙漪坐在马车里,忽然没什么滋味地笑了一声。
一旁的容玠看过来,“笑什么?”
苏妙漪垂眼道,“还以为他们会像骂世叔一样骂我……”
她想起什么,自顾自地转移话题,“等去了刑部大牢,你能不能同李徵打声招呼,让他开开后门,照顾照顾我?譬如给我一间好点的囚室,被褥要新的,饭菜要有荤的……不过他那个硬得跟石头一样的性子,恐怕不会听你的,早知道刚刚就让穆兰去帮我说情了……”
“他都知道,不必说。”
几辆囚车就在外头山呼海啸般的沸议声里,一直行到了主街尽头,随后分道扬镳。一边往诏狱去,一边驶向刑部大牢。
这一日,苏妙漪带着众人给她准备好的行囊住进了刑部大牢里最不像囚室的囚室。
甚至到了晚上,某位待嫁的准王妃和挺着个大肚子的尚书夫人还来囚室里陪她推了一会牌九,直叫狱卒们都心惊肉跳,又往囚室里加了些上好的炭火,生怕这二人在此处受了风寒。
而与此同时,容玠这一晚也没有回府,而是彻夜地待在了比刑部大牢阴冷数倍的诏狱里只为从甘靖嘴里撬出湘阳城之所以失守的真相。
“啊——”
惊心动魄的惨叫声从诏狱最深处的囚室里传出来,声声凄厉,便连做惯了刑讯的酷吏都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那惨叫声才消散在甬道迭起的寒风里。
烛火昏昏,灯影憧憧,一道狭长而庞大的暗影投落在甬道尽头的石壁上,随着移动,那狰狞可怖的暗影才逐渐缩短,最终化为一道颀长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