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春漪(382)
听到圣旨后,狱卒们都大吃一惊,恨不得从宣旨的內侍手中将圣旨抢过来,辨一辨真假。
“大胆,一个个都不要命了是吧?!”
內侍怒斥了一声,随即丢下一句“好好准备断头饭”,便扬长而去。
狱卒们面面相觑,眼里皆是错愕,再看向囚室内怔怔坐着的苏妙漪时,错愕变成了惋惜。
“苏老板……”
有人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你先别怕……容相,容相和李大人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此话一出,其余狱卒也纷纷附和。
苏妙漪从最初的懵然里慢慢缓过神来。她看向囚室外的狱卒们,张了张唇,“……有酒吗?”
狱卒愣了愣,当即应了一声。
苏妙漪收回视线。
下一刻,囚室外便传来狱卒们见了救星似的声音,“容相!”
苏妙漪一怔,转过头,只见容玠已经站在了囚室外,眸光晦暗地看着她。
狱卒已经飞快地过来打开了囚室的门,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容玠走进囚室。
苏妙漪率先移开视线,回到桌边替他斟了一盏茶,“玉映今日来过了,特意给我带了些好茶,你尝尝?”
“……”
“若是不想喝茶,我向他们讨了一壶酒……”
容玠径直走到苏妙漪身前,握紧了她的手,阻止了她摩挲茶盏的动作,随后眼眸微垂,定定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苏妙漪面上的轻松逐渐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容玠才动了动唇,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今夜子时,我会来带你走。”
苏妙漪的心头骤然一沉,“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容玠沉默片刻,“今日朝堂上,谢老太师领着百官以死谏诤。”
“谢老太师?”
苏妙漪微微睁大了眼,“你说的是,谢墉?”
容玠颔首。
苏妙漪怔住。
难怪,难怪容玠会被逼到劫狱这步田地……
原来要她死的人竟然是这位老太师。
“谢墉常年不在京城,久居山中,不问世事。你猜,是何人将山下的见闻透露给他,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楼岳?”
容玠看着她,“是刘喜。”
苏妙漪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刘喜?”
忽地想起什么,她恍然大悟,“是因为刘其名,他与我结了仇。”
“刘其名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
“因为我。”
容玠往囚室外看了一眼,随即在苏妙漪身边坐下,手仍紧紧地攥着她,“那日查抄楼府,楼岳告诉我,当年将那份罢相诏令传得满城皆知的人,不是他,而是刘喜。”
苏妙漪忍不住站起了身,皱眉,“你说过,梦溪斋的丁未明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会不会是楼岳的攻心计,故意利用刘喜挑拨你和端王之间的关系……”
“我与你想得一样。可如果只是攻心计,刘喜便不会如此。他定是生怕我继续追查,将矫诏案这把火烧到他身上,才会在你这件事上,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儿,容玠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闭了闭眼,“罢了,刘喜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我不想再计较了。”
苏妙漪怔了怔,看向容玠,“……这并非你行事的风格。”
容玠低垂了眼,目光落在与苏妙漪相握的手上,“圣上下了罪己诏,祖父和父亲沉冤得雪,这已经够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失去你。”
苏妙漪眼睫一颤,“我是死囚,你若劫走我,也是死罪。你我二人,余生便只能像世叔一样,改名换姓,东躲西藏……”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容玠,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这话像是在问容玠,又像是在问自己。
容玠握着她的手一紧。
其实除了劫狱,除了带苏妙漪走,他或许还有其他法子,可以争个头破血流,可以斗个不死不休,让他们都能在汴京城留下来。
但……为了什么呢?
凭容家如今的实力,他今夜悄无声息地带走苏妙漪,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从此他们避世隐居,无忧无虑,余生不闻窗外事,再也不会在生死边缘游走。
离开,可以毫发无伤。
留下,却要付出很多代价。
所以他思考的问题变成了——
拼死拼活的留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某一个人的皇位,为了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
有意义吗?
终于,容玠动了动唇,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太清,“妙漪,这世间事与我们想的不一样。原来,不是做了好事就会有好报,不是犯下恶行就一定会被惩罚。做过一件好事的人,未必会永远做好事,志同道合的友人,也会在岔路分道扬镳。天不是永远亮着,再清澈的水里也藏满污浊……”
说着,容玠掀起眼,一瞬不瞬地仰视着苏妙漪,“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是第一次,苏妙漪在那双漆黑的眼里看见了恐惧和万念俱灰。
“妙漪,我们躲起来吧。”
第118章
谢府。
“到你了。”
谢墉哆嗦着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抬眼看向对面的顾玉映。
顾玉映望着满盘棋局,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谢墉亦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顾玄章是他从前的学生, 而顾玉映今日来见他,竟然只是为了同他下一局棋。这着实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爹爹一直说, 太师的棋艺大刀阔斧、攻杀凌厉,今日一见, 果然让晚辈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