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玖(80)+番外
酒肆里装潢比上次见的更宽敞明净,一眼望去,各种美酒佳酿摆放整齐,令人眼花缭乱。往上看去,二楼门垂珠帘,旁置雕花面架,无疑是殷四娘的卧房。小二见有人站在店内张望,便迎上前接待。阿玖直说:“我找殷四娘。”
小二听她自然直呼老板娘名号,以为是老板娘的好友来访,于是扯嗓子往楼上喊。
“吵什么?”叫了两声,殷四娘掀帘而出,略有愠色。女人身披狐裘,着淡紫色袄衣,风情依旧。她见到阿玖的一瞬间细眉轻挑,目光打量片刻:“又是你。”阿玖直接走上楼,殷四娘便让小二把店门关了,示意她进屋说。
“你有什么消息要传吗?”殷四娘正在布置屋内陈设,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阿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很难在这个时期回去姜国,只能找能畅通无阻游行于两地的殷四娘帮忙。
“我要进姜国,你有办法吗?”
殷四娘听了她的话,微微摇头:“现在两国正闹得凶,青州设立了督查卫,进出都看得严呢!你为什么这时候回去?”阿玖不清楚殷四娘的立场,怕自己说错话。犹豫了下,阿玖说自己此行是将父子信物带给刘子晋,宋国的太子宋邺是刘子晋的儿子,自己去姜国是换取兵符给宋邺。
殷四娘听了低声咒骂一番,睥睨阿玖道:“你真要帮他?”阿玖哑然。
看来殷四娘不是站姜国的。联想到之前殷四娘对刘子晋展露的厌恶,阿玖思索片刻,将自己真正的目的告知了她。
殷四娘闻言戏谑:“你不是姜国人嘛,为了一个宋国公主犯险?”见她立场扑朔迷离,阿玖急了,柳眉一拧:“你帮不帮?”
殷四娘被她突然激动的情绪惊到,眼里忽然有了几分欣慰,妥协:“罢了,你什么目的,我不瞎掺和。”阿玖见她总算松口,心里安定几分。殷四娘告诉她:“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人送几车酒进去。足足几百坛,你到时候躲在酒坛中,应该能混过去。”
夜里,阿玖躺在酒肆搭的小床上,指尖摩挲过那条软鞭,鞭把上缠的布条已经起毛。阿玖轻抚一遍,不由被勾起宋琼教她习武那段时光的记忆。那时她手把手教她学功夫,就是用的这条软鞭。阿玖轻轻叹息着,接着紧紧握住鞭身,放在心口,仿佛抓着的是宋琼的手。
宋琼,我一定能回来,等我。
旦日天未亮,南北酒肆前已经停了雇来的三辆马车,阿玖早就收拾好东西,跟随众人来到马车处。殷四娘让阿玖跟自己乘坐一辆马车,说说话醒醒神。
阿玖问起殷四娘的名字。殷四娘倦倦地说:“我本名叫殷思,排行第四,于是人家也叫我殷四娘。”殷四娘又问阿玖姓氏。阿玖神态茫然,沉默许久,说自己没有姓氏,只知道旁人叫自己阿玖。
“那你爹娘何在?”
殷四娘想总不能连自己爹娘都不知道是谁。可经她这么一问,阿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关爹娘的记忆竟然是模糊的。关于娘的……她应该很熟悉才是,可是阿玖一点具象的记忆也没有。而关于爹……
爹。
爹?
一些痛苦的碎片如同尖刺扎入头脑,剧毒一样腐蚀着她的神智。阿玖立马捂住了脑袋,眼前一明一暗,好像看见了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随着涟漪的扩大,她的头开始发胀,仿佛随时会爆开。她感觉脸上凉丝丝的,接着是四肢,后背,全身如坠冰窖。下一刻,脑袋里猛地劈过一道惊雷,阿玖五官扭曲地嗔吟一声,一阵耳鸣后,慢慢恢复听觉。
“阿玖?”睁开眼,阿玖看见的是殷四娘关切的脸。她抿了抿泛白的嘴唇,摇摇头。殷四娘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生怕她在自己车上咽了气,到时候官府来人自己都没处说理去。
“刚才车猛地震了一下,你没磕到哪儿吧?”
阿玖扯出一个笑,示意殷四娘自己没事:“可能是舟车劳顿,老毛病犯了。”殷四娘这才放心下来。
过了郡县,进入青州。
天蒙蒙亮,殷四娘出去让车夫都慢点儿,别磕坏了酒坛。等她回到车厢,阿玖已经缓过来了,正在从车窗打量外面,她曾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年,可对现在的青州,她感到又熟悉又陌生。殷四娘叹口气,坐回软椅上,跟阿玖闲聊:“这些日青州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阿玖注视着一路青州城的安详景象,觉得奇怪:“我看青州城内还算平和,并未见战火痕迹?”殷四娘解释:“驻守在青州的大将军亲自会谈,两军协商,在距离青州五十里外的旷野作战,不伤及百姓。”说到这儿,殷四娘又夸赞一番,身在战场上还能时刻为百姓着想的将领属实凤毛麟角,多的是只顾着打胜仗不顾百姓死活的尸军。阿玖便告诉她这个大将军是皇帝的三儿子,太子宋邺的弟弟,安王宋瑜。
殷四娘沉吟:“宋邺,真的是刘子晋的儿子?”阿玖肯定点头,将玉佩的事与她说了。听见另一半玉佩多年来一直带在宋邺身上,殷四娘顿然想到那张清秀的脸庞,心中苦楚难言。
“那他母亲呢?现在怎么样了?”
阿玖道:“他娘是贤庄贵妃,已经过世十多年了。”
殷四娘神情从隐隐期待落到黯然惋惜,随后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她听见玉佩戴在宋邺身上时就猜到了,故人一别经年,再闻已是高冢。
惜往矣,驿寄梅花,对酒当歌音容犹在;叹如今,尺素难书,形单影只天各一方。
阿玖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悲伤,那分明是对故人已去的哀恸,完全不像一个陌生人会流露出来的,便问:“您认识贤庄贵妃吗?”殷四娘露出苦笑,唉叹:“说来话长,我和她,还有刘子晋都是老相识了……”